【福分如流水】 福如流水

　　昨晚踢球腿又受伤了，小腿的老伤被别人鞋钉挂擦了，几个钉印子，渗着鲜血，不便马上洗澡，所以睡得很晚。　　就在梦里，我听见父亲在楼下大声地喊着我的小名儿。　　爸爸能说话了，喊得那么响亮，我一时高兴，竟然呵呵地笑醒了。　　睁开眼睛，我才意识到，前天打电话，父亲听到了唯一的孙女，不久前还朝夕相处的孙女的声音，那么快活，那么兴奋，也只是对着电话啊啊，好，啊——。　　我顿时心酸之至，无以言表。唉，人生是不可逆的，无论是逝去的，还是失去的，都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流水，不舍昼夜的如斯逝去；恰如我的福分，也似清溪之水，缓缓流逝。　　父亲爱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从来都不会说出来。听母亲说，大姐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是吵着不去学校，因为大姐一直胆小，害怕陌生的人陌生的地儿。那天父亲把大姐送到了学校，就赶着去上工了，可大姐竟然偷偷跑回来了。无奈父亲又把她送回学校，没想到刚下地里，又有人说大姐跑回家了。这边女儿让他忧心，那边生产队长在喊着要扣工分。父亲一气之下，打了女儿一巴掌。胆小的大姐哭着去了学校。可是父亲呢，却一个人在家里偷偷地哭了。从那以后，大姐再也没有挨过打，我和二姐更是从来都没有被父亲打过。　　父亲生气了会冲着我吼，可他从来不动手，小时候我很害怕父亲，可我依旧顽皮，三天两头跟隔壁的勇超打架，打完了就跑到屋后的小树林躲着，母亲气呼呼地把我找回来，骂一顿，父亲回来就会怒眼瞪着我，可他从来不动手。　　后来我上初中了，可我才进入心仪已久的初中，不知怎么的，大姐却突然不上学了，她可是只读了一年的初中啊。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家里实在太穷，一下子负担不起三个孩子同时上初中。于是我可怜的大姐，自己选择主动退出。　　那年过年的时候，父亲从武汉把大家接回来了。大姐回来了我们很高兴，因为大姐带回了好多印制精美画面漂亮的挂历，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挂历是很少见的，我和二姐接着大姐自然是兴奋不已。可我后来才知道，大姐十三四岁就去城里做保姆去了。现在我们姊妹三人中，唯独我上了大学，唯独大姐连初中都才只读了一年。　　那年大外甥出生的时候，我刚好去上大学，忽然就听说大姐夫过失犯罪，进了苦窑，我心里那个疼啊，为什么大姐的命就这么苦呢。而我，却是始终活在父亲母亲大姐二姐用四双手围成的温室里，还那么任性，那么不知道珍惜如水的福分。　　总是清楚地记得母亲重病在武汉住院的时候，我和二姐几经周折到武汉去看望母亲。走进病房，母亲看见我就流泪了。我只是傻傻地抱着母亲，虽然已经读初中了，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母亲，我真的很想念她。前几年陪母亲闲聊的时候，母亲才说，那天看见我穿着一条膝盖上磨了一个洞的裤子到城里看她，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就流泪了。听着母亲这么说，我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了，现在好了。可我眼前却浮现了父亲用一个小小的酒精炉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给母亲煮粥的情景。就是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那次去武汉父亲还带我去了中山公园，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公园里第一次吃冰淇淋的美味。　　人啦，最应该感恩的，就是自己的父母，父母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特别是在那艰苦的年代里，有一点点好吃的，就一定要留给自己的儿女。父亲跟着我们生活的这些年里，做点好吃的，总是不朝那碗里伸筷子，一定要等到我们都不吃了，上顿剩到下顿了，才去吃剩菜。有时我会生气，父亲不吃我就强行地拿去倒了。唉，我真傻，当时我就怎么体会不了父亲那一刻的心疼呢。唉，我真傻！　　在清水上初中的那几年，我通常是一星期回去一次的，偶尔中途也会回去。学校的食堂只管蒸饭，不提供菜，所以我们都是带着辣萝卜条或者酱豆之类的咸菜去吃。每天吃咸菜，时间一久了，就连新鲜的白菜都成了难得的美味。　　可是每次中途回家，母亲就像是得到了心灵感应一样，总是站在村口等着我，看见我匆匆地回来，母亲笑哈哈地接着我，端出已经准备好的热饭热菜，还有肉呢。我坐在桌子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母亲就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然而有一次心灵感应出了问题，预料中我要回去的，却没有回去，那天母亲做了我最爱的炒猪肝，可左等右等我还是没有回去。都两天了，炒猪肝热了一回又一回，那时又没有冰箱，猪肝自然就坏了，可母亲依旧舍不得吃。回到家后，那时候的我却不懂得母亲的一片心意，还责怪母亲真傻，宁可坏了倒了都不吃。唉，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依旧暖暖的，又酸酸的。　　二姐也是有福分的，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我们这些长时间在学校读书的农村孩子，缺营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那天我正坐在教室里上课，却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同学抱着一个女生匆匆的从教室门口跑过。好像是我二姐，我蹭地就跑出了教室，追过去一看，果真是二姐。后面跟着的老师说二姐突然晕倒了，他们正把二姐送到卫生院去呢。我一急就傻眼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回过神儿来，我下意识地就朝家里跑，一口气跑了五里地。冲进家门时，母亲正抱着一捆红薯藤去喂猪。　　妈，妈，二姐，二姐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还没说清，就哭了起来。母亲怀里的红薯藤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母亲搓了搓手，就朝卫生院赶去了。就因为这一急，母亲就第二次住院了，可以想见，女儿在母亲心里，有多么的重啊，多么的重！　　在广东工作安定之后，我就把父母借到了身边。阔别一年的父亲母亲，很高兴地又和我们住在了一起。可是在这高楼林立的小区里，母亲却又觉得那么的陌生，广东人说的话，连我都听不懂，更何况没什么文化的母亲呢。每次下班回家，看见母亲独自坐在家里，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去年过年我们终于回到老家过了新年，我的罗家一大家子团聚，母亲又跟村里的老妇女们重逢，我看得出母亲有多么的高兴。回来广东的路上老是堵车，母亲在车上就念叨着，这回老家过年的时间怎么就过得那么快呢，一天一下子就过去了。我听着母亲念叨，于是就在想啊，是不是该让爹妈回老家安度晚年了，可是从我上班18年来，爹妈一直跟着我，每天下班回家就吃，家里的事儿从来就不管，这一下子让爹妈都回去，我心里还真是割舍不下。　　原本我下了狠心，等女儿上初中了，就让爹妈回老家享受清闲日子的，谁知道，父亲竟然就病重了，从来没有住过院的父亲，一向身体健朗的父亲，怎么就突然病重了呢？怎么就不能走路了呢？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呢？怎么就连喝水都会呛着了呢？　　在医院的时候，每次母亲要父亲喝水，父亲就不愿意，耍赖。可是我化好了加了粘稠剂的水，一勺一勺喂到父亲嘴里时，父亲却是很乖地一口一口地喝着，喝的那么的认真，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唉，福分如流水，逝之不舍昼夜。而今我很难享受到爹妈的福分了，而今是我该尽孝的时候了，可我却把病重的父亲，多病的母亲，统统送回了老家，让他们自生自灭，每次忙完工作，想起在老家的父亲母亲，我的心啊，就是那么的酸楚，那么的痛！　　两年前我写了《有一天终究会来》，看着八十多岁的伯父和七十多岁的父亲指着那块土地，告诉我，这儿就是他们的府邸，那一刻，我心都碎了。　　我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每次想起来我就很害怕。为什么生我爱我养我陪伴我的至亲就一定要离去呢？为什么时光就要那么匆匆那么匆匆地让我的至亲衰老如残烛呢？为什么上天就不能让他们再多陪我一程多陪我一程呢？　　福分如流水，我仿佛看见自己无奈地站在山间小溪边，看着我的福分如那清澈的溪水，越流越细，约流约远2017、3、23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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