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感的心，本已经这样脆弱，却还是不能收拢极其敏感的心灵的触须，而任由它们向这个世界的所有方向无遮无拦地伸出去、伸出去。每一根触须的末梢的每一次触碰，都让这颗善感的心更加善感，也更见脆弱，也越来越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间的种种悲苦和缠绵情爱。而心，依然次第生出桀骜不驯的触须，像雨林中的藤蔓一样伸展、延长，仿佛想得到更多的善美的阳光和至爱的空气，仿佛还想触摸到更加真实而宽广的天空。这些触须，好像变成了拽拉风筝的长线，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必须矢志不移地伸向广袤的天空，想牵连什么，想勾取什么。天长日久，终于有一根触须被又高又远的某处悄悄连接了，栓牢了。
于是，渐渐出现了许多默然独处的时候。一旦发现自己在独处，也就发现了自己的百无聊赖和难以告人的脆弱。也会发现，心里已经充塞着繁华的感觉和凄凉的感觉的混合体，但是，心里盼望的却是能够常有身体舒适心情畅然的感觉，这样期盼着，就会为自己的孤独和凄凉而震惊，就会细细品味自己，审视自己。就发现，自己的青春已是一场越来越远的离奇大梦的时候，自己的若干想法好像得到了有力的证实：自己永远也不能再叫做年轻了！但也不可否认，无论天晴朗还是天下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很难改变一个既成的事实：我的那一根心灵触须的那头，已经被不合时宜地栓牢了。 线的那头究竟是什么，或者到底是谁，自己肯定是知道的。也知道，那条线，已经收不回来了，因为那一头被栓得很牢，自己也不能把线那头的东西果断地拉回来，不是线太脆弱，也不是自己不敢使劲拉拽，而是，线的那一头的东西确实不是属于自己的。却拴住了，开始害怕真的会把线的那一头的东西拉过来，自己又无法面对。早已弄不清楚是自己有意将这根触须伸过去的，还是线的那头的东西有意抓牢的，或者是不安分的心灵触须无意窜过去的，总之，就这样不由自主地柔弱地相勾连，从此心中再无宁日，并且，这还是个天大的秘密，无论如何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是一个人。 于是，自此以后，关于生命，关于爱情，一连串事情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古怪离奇。这一条由心灵的触须变成的长线只会伸长不会缩短，可是，线的那一头的人和自己的距离却是时而近，时而远，不过，无论相距多远，但都在牵着。那种被牵的又痛切又凄惶的感觉就开始无休无止地折磨自己。距离很近的时候就感到痛切，距离很远的时候就凄惶就自怨自艾。尤其在距离变远的时候，就感到那个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者也许是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远离了那个人，两个世界之间的阻障又是那样的难以逾越。线却不断，既坚韧，又柔弱，是坚韧的柔弱。 更多的时候，距离确实很近，近在眼前，伸手可及，甚至能听到对方傲气十足的呼吸，也能闻到对方雅致清高的气息，能闻到对方黑发的馥郁，或者，对方的体温已经在烘烤自己。却独独不能触之以手，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心异想天开地狂跳，因为很明白自己是谁对方是谁，自己不属于对方，对方也不属于自己，心灵不能迷乱，心跳必须平静。已经发生的一切很可能都是严重的错误，必须悬崖勒马必须痛改前非，需要的是顽强的意志和坚定的勇气。可是，来自对方的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变化都在告诉自己，发生的一切确实都不是假的，至于那根线是否真的坚韧，才一直不断，又让人十分纠结。 某一日，长线的另一头的人就在眼前，却在跟别人仪态万方地谈笑风生，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是无言，也感到十分的快慰：对方居然顺着长线来到了这里，不知绕过了多么遥远的路途，一路上不知经历了怎样暴戾的风风雨雨，过程一定曲折，但不明真相，真的不知道来自何处，也许像千万个类似的传说那样，跋涉了现实生活的万水千山，绕过了俗世的人伦常理，并且，千辛万苦地绕过了可畏的人言，躲过了零乱而冷酷的世人的刻薄而猥亵的目光，好不容易，终于站立在自己身边，然而自己，只能无言，仅此而已。 相伴而行，比肩而立，又能相续多久呢？不知道，但能知道这种景况一定会过去。那是何等虚无缥缈的景况啊，仿佛春日绽放的娇花，任何一场意外的风雨都会使其凋零；亦如夏日雨后晴空里的虹霓，即便眼都不眨一下，也将无法挽留任其融进幽深的天幕里去；也像秋日东天的晚霞，无论有多么艳丽都要在黑夜来临之前无可奈何地隐去；更如冬日檐上的霜花，天晴与不晴，只要天光大亮，都会消融殆尽。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愿意守着，相守的时间长度是次要的，需要的仅仅是这样不时而有的相伴而行和比肩而立，只想证明线还未断，只要能够证明不论置身何处相距多远对方都还能来，就够了。 终于像春日的娇花，像夏日的虹霓，像秋日的晚霞，像冬日的霜花，都不可挽留地依次成为过去。这样就好！线那头的人这样说过。在我，是不是应该看做含蓄的回绝，可不可以看做委婉的解释，可不可以看做非常隐晦的暗示，可不可以看做并无歧义的明示，或者，可不可以看做，是线那头的人千万次的徘徊犹豫之后的最后通牒？无论怎样看待，都过去了，又过去了，即便将来还会再来，也一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成为过去。线未断，也收不回来。 要不要忍痛割爱割断这条过于纠结的线呢？难了。早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优柔寡断的，并且从来都是当断不断，自受其乱的。到底要不要割断这条沉重不堪的线呢？很难回答，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又一次深深地坠入优柔寡断的深渊了，注定又要自受其乱了，注定要迷乱到跋前踬后动辄得咎了，也是命中注定一般要独自啜饮心灵的苦酒、饱受多情的折磨、备受非分之想的蹂躏、忍受日夜缱绻四季缠绵的疼痛了。男人多情，就永远也不会对自己狠一些，难道真的不能在情爱的花花世界里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吗？执意不信奉天涯何处无芳草吗？为什么不能忍痛割爱，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更远更广的世界里去？说白了，多情的男人多无出息，终将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居然不能断然放弃一条无影无踪的线，是一条心线，男人的脆弱与怯懦大抵由此可见一斑了。脆弱的痛楚在于不能更多地接受悲苦和情爱，优柔寡断的痛楚在于对本该割舍的往往难以割舍，怯懦的痛楚在于从来不敢面对耿耿于怀的东西一旦失去之后的心灵的伤痛。 其实，也许，自己是真的自作多情了。也许，长长的心线的另一头的人或许就是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世界，对方是否真的亦作此想就很难知道了，又何必这样长久地给自己温柔一伤呢！ 这样就好，可是，我却想说，如果不这样，也许更好。 好好爱自己，办法还是尽量让自己忙碌一些。勤奋工作，携友远游，读书写作，约上几个同道中人把一个话题谈得更深透一些，怀一颗感恩的心为身边的人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自己坦荡一些宽容一些，笑容和笑语多一些，率真一些爽朗一些，简单一些阳光一些。总之，在永远都不会产生结果的事情出现任何结果之前，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一些。至于那一根心灵的触须，就随它去吧。 这回，我想好了。 2012-6-1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