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临走了，还是要走的，他们送她上火车，嘱咐着精心保重，承诺着他日再见。火车开动了，三双青筋暴突的老手隔空挥舞着，苍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呼喊着，浑浊的老泪再也止不住，扑扑簌簌，潸然而下。车子走远了，更远了，看不清了，消失了。站台上的风呼呼的吹着，余音绕梁，灵魂深处打开了门，把所有断续的音符锁了进去。那一刻，晚霞满天，夕阳正红。
他是穷人家的孩子，四五岁的年纪就被卖到大宅院里。虽然离了父母，他的命运还算好的，老爷是个读书人，虽然是清高自傲，也还体恤下人，给他们吃饱穿暖，少有打骂。
老爷给他取名同喜。那时，家里刚添了少爷，他就拿个拨浪鼓或者小蚱蜢笼子在旁边逗趣。等少爷进了学堂，他成了书童。少爷娶了妻，作了人父，他就哄起了小少爷，整日抱着走着唱着，就像哄少爷时那般尽心尽责。 老爷家里还有位小姐，他来那年她才十岁，已经出落得眉眼如画。小姐有时会教他读书写字，也同他玩。小姐去北京读书的时候，他曾随管家送一些东西过去，小姐长大了，更懂得诗书礼仪，也更美丽了。待到十七岁，小姐出了阁，女婿门当户对，家道殷实。圆房那天，唢呐喇叭吹吹打打热闹了许久。他看到小姐在喜娘的掺扶下光彩照人的跨进了花轿，他和一群下人抬着大箱的嫁妆，走了一程又一程，汗流浃背却并不嫌累。路，是那样的短，一会儿就到了头，男家忙着打赏钱，他接过来，心如刀绞。 逢年过节，小姐都会回来探望，给全家人准备了礼物，不分尊卑都有份。有尺头，有点心，也有其他小玩意和赏钱。他谨慎的收好，舍不得吃用。那些糖酥果子都发了霉，他还舍不得丢，瞧一瞧，闻一闻，擦干净，再锁起来。 没过许久，姑爷举家北迁了。他依然做着他的事情，扫地、挑水、劈柴。当那边有信息捎来时，他干起活来格外轻快。 又过几年，姑爷病逝了，丢下四五个孩子。姑奶奶怕他们受了委屈，执意不嫁，年纪轻轻守了寡。老爷这边也是家道中落，碰上了土改、抄家和批斗，他没有揭发地主阶级的残酷剥削，他也不要自由，跟着少爷住牛棚睡马圈。老爷死了，少爷挺了过来。 生活归于平静。有人劝他：找个伴儿吧！他摇摇头，依然跟着少爷全家，打水做饭，清扫院子。少爷和少奶叫他大哥，他叫少爷旭卿，小小姐和小少爷都叫他大伯，拿着课本教他读书识字。 又过了些年，小小姐和小少爷学有所成，长成了大人，立了新家，添了孩子。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孩子来看望他们。娇嫩的小手里擎着封好的小红纸包往他怀里塞，嘴里叫着：大爷爷，大爷爷。 一眨眼，六十多年的光阴流走了，他们头上都添了些白发。姑奶奶七十岁那年，回来过一趟，坐着火车，风尘仆仆，姐弟俩相见甚欢，他在一旁端茶沏水，拘谨的坐陪，聆听着他们的谈话，却从不插言，问到他时才说几句话，片刻之后又归于沉默。娇小的姑奶奶温声细语的说着绵软的普通话，应该是在那边学会的吧！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子女虽有本事，但不孝顺。她晚年凄苦，独居一个小院子里，在房里院外种上蘑菇青菜，每天挎着篮子到外头售卖。虽然过得那样艰难，她依然神采奕奕，教孩子们念英文课本，流利、顺畅，在他眼里，她并不是龙钟老太，仿佛还停留在十七岁的花样年华。 八十岁时，姑奶奶又回来一趟。十年，并不长久，怎能这样催人老去？老了，都老了，再也回不去了。眼睛花了，背也驼了，耳朵都有些听不清楚了。少奶奶早些年已经追随老太爷去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人，围着小几子对坐一起，说起老宅子里的青石板牡丹花和过年时黄的滴油的腊肉。无话而谈时，彼此凝望着，凝望着，树上的鸟儿停止了清啼，时光也不流动了。临走了，还是要走的，他们送她上火车，嘱咐着精心保重，承诺着他日再见。火车开动了，三双青筋暴突的老手隔空挥舞着，苍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呼喊着，浑浊的老泪再也止不住，扑扑簌簌，潸然而下。车子走远了，更远了，看不清了，消失了。站台上的风呼呼的吹着，余音绕梁，灵魂深处打开了门，把所有断续的音符锁了进去。那一刻，晚霞满天，夕阳正红。 三年后的一个夏天，同喜摔了个跟头，就倒下了。临终前，他断断续续的呼唤着：婉卿，婉卿，我要走了，我先走了。 那家的小姐，名叫婉卿，享年八十四岁。 （责任编辑：栀子花开）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世纪 不了情 世纪不了情赵丽颖 世纪不了情电视剧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