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卧在故乡的西北角，安静，如月在天。把几平米的土地压沉了一大截，从未试图将我的梦景，变成一片汪洋。有时，我想：他一米七八的大个，只有几平米的黄土，怎么容纳成吨的药水？怎么接住家人十七年的泪水？怎么经得住我们穿透风雨的呼唤？有时，我又想：他
已经把自己印在了大地里，大地用无比广阔的胸襟怀抱着他，他已经比我们提前成了大地的一部分。 村子里将一块闲置的土地开辟成了公墓。这公墓很像家的样子。每一个人都有一块立足之地，每一个人的旁边都有一棵大树遮风避雨。那些泡在水里的人、那些远在天涯孤旅的人、那些在荒郊野外独自承受孤寂的人，可以都回来了！他，也即将有自己的新家。 疯三，虽然不是我们村子的人。但是也被大伙起进了公墓，她活着，一生流浪，她走了这么多年了，不能再让她无家可归。她在公墓里和先前的大队书记同起同坐。和有钱的没有钱的人，同起同坐。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诗我总是不忍心去读。我们决定把他搬到新家里去。瞎子嫂子、秃子哥、疯三、和他同龄的两个年轻人，都在等他落座。如果遇见，再不要谈论人生的悲苦吧。 动一抹他的黄土，我们的心像被扎成网状。就像当初，往他的身上盖一抹黄土，我们的心缺血一样。我以为时间可以将一切人疗伤。可今天，当我们掀动那一抹黄土，我们的心依然，从里到外一直疼到脸上。这抹黄土，尽管被岁月之风带走不少，到今天只剩很小的一堆，但它依然在我们心上堆的像山。 掀掉覆盖在心上的黄土，揭开时间的木棺，那个一米七八的大个，依然保持仰面躺着的姿势。显然，他已经很累了，虽然已经没有了眼睛。但他一定看见了我们，并用没有了嘴唇的嘴巴和我们说了什么。我忍住哽咽，不能让他尝到泪水的咸涩。 那些药水已逃遁无影，他已经变的很轻，只剩一堆骨架，紧紧的靠在一起，随时发力，想要站起来。 十七年前，他走的时候，姐夫和十几位村民把他抬出村子，放进大地。那个时候他是那么重！他把姐夫和十几位村民的肩膀都压的红肿。以至于他们每走十步就停下来。我知道那是一个人在世间最后的脚步，谁能轻易的迈起来，轻快的走出去。可现在，时间搬走了他身上很多的东西，用不了那么多人了。只有几个人就能轻易将他搬走。 几个人抬着他走向新家的时候，他一定是醒着的！他一定想和我们每一个人握手，问我们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并说他想我们爱我们。我们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和他说：不要害怕，我们永远爱他，我们永远想念他！ 脚下，土地松软，四周鸟雀啁啾，春意渐浓。我们用了几个小时，轻易的搬动了一个人的一生，以及他一生的风雨云月。 他的新家，地是新地，土是新土，人是新人。邻居是新邻居，一抬眼皮，就能看见村子的炊烟，向着他飘来。这新家，风刮不跑它的屋檐，雨敲不动它的窗棂，草莽里的强盗，盗不走他傍边的花草。 姐夫，再也不用下雨阴天，赶着回家帮他修缮。我再也不用在深夜里，起身扒去黄土上的荒草，捡掉那些沉重的沙砾。 但愿他在新家里，能换一个姿势再睡。这么多年，他把亲人们的心尖都压的碎了！他新家傍边开出的金黄色的迎春，是他十七年写给我们的第一封信笺，带着季节的光亮和思念的泪滴！ 2012年3月21日初稿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推荐访问:会将 时间 变轻 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唯一不变 时间在变人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