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老了，以前有时还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发财梦，有时很愤激的骂骂时事。现在确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头发长了也不剪，就那样花白的一绺绺黏在头上，我已经快要忘了你留平头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一件早过时的黑色翻毛领棉袄一穿就是一个冬天，弓着腰缩着肩膀的背影远看像个小老头。不知道是怕花钱还是怕麻烦，每次妈妈提出要带你去买衣服，你总是激烈反对，拒不合作，像个任性的孩子。
是不是人老了很多地方反而会变的像小孩？你最近迷上了手机游戏，在学校等我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的时候，甚至是在饭馆吃饭等上菜的时候都握着手机不放。其实那真的是一部很老式的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很没有技术含量的游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着迷。问你，你也只是很无奈的笑笑：磨磨时间。脾气也像小孩一样的喜怒无常，越来越容易急躁和不耐烦。就像昨天晚上，你因为浪费了一盆热水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就和妈妈吵架，最后突然生气，一个人跑到阳台上抽烟。 身体是很久以前就不好的了。最早是胃溃疡，然后又查出了脂肪肝，后来你吃了一年馒头，脂肪肝终于没了，谁知道这几年胖了以后去医院一量，血压竟然升到了180。我最怕的还是你那近三十年的吸烟史，你那近来越发严重的咳嗽和越来越多的痰。以前你有时还会提到要戒烟，会有意识的控制烟量，现在却只是无所顾忌。对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在意，连高血压的药也常常忘了吃。 记性越来越差，瞌睡反而越来越多。在公交车上只要占到了一个座位，你都会很快睡着，打呼噜声音大到引得旁人侧目。推你，也不醒。到某一站你突然惊醒，忙连声问：到站了没？你总是以为坐过了站，急急忙忙就要下车，明明告诉你没到站，你还一个劲不相信。坐到哪一站、在哪里转车、是马路这边还是那边的车站，这些问题你都开始记不清了。有一次你在公交车上睡着，一直到车驶入终点站，所有人包括司机都下车了，没有人叫你，你也没醒。从此妈妈再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坐车。 很久以前，至少是十年前吧，你尚有乌黑的头发和年轻健壮的身躯，有力的手臂轻易就能把我举起来放在脖子上，也能扛动几百斤的大蛇皮袋。夏天你光着膀子和一群兄弟们卸货，脊背上的汗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那是你的生意正蒸蒸日上的时候，也是你人生中最自信狂妄的时候，我学习不好的时候你总是安慰我说你已经挣够了我花一辈子的钱，大不了你养我一辈子，而我也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能靠你一辈子。我小时候怕鬼，怕黑，总是吵闹着要你陪我睡，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我，抱着你又粗又结实的胳膊就会睡得很安心。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什么时候你在我眼中不再无所不能,而是目光短浅、自以为是，做事不够果断，畏首畏尾。什么时候我不再依赖你，你给我的每一个建议我都要质疑。经历过一段特别讨厌你的青春逆反期，现在的我已经能用一种平和的方式和你相处。曾经以为你永远是在我前面领路的那个人，我只需要什么也不问，就这样拉着你的手一直走就对了。现在我们的角色似乎开始对调，我会掸去你肩上不小心蹭上去的灰尘，会提醒你吃药，也会拉住过马路不看红绿灯的你一通训斥，开始学着迁就你，照顾你。你在我心中，越来越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只希望老去的你身体安好，心境平和，希望世人都能善待你，希望我未丰的羽翼也一样能庇护你。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