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989年，她能够回到大陆，回到她的故乡，回到她的蒙古草原。终于，她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草原，她见到了她灵魂深处牵挂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写几篇真正的故乡的散文了。 ——席慕容在西北民族大学演讲
风雨兰州，热情民大 席慕容女士西北之行第一站选择了兰州，选择了西北民族大学，这是西北民族大学全体师生的荣幸。 席慕容女士的诗歌与散文早已种在我们这代人的心里，特别是一首《一棵会开花的树》，不知打动了多少人的心。得知席慕容女士要来西北民族大学，很多同学在前一晚就纷纷发表言论，表达内心那份难掩的激动。 西北民族大学分为两个校区，一个是城关校区，一个是榆中校区。城关校区在兰州市区，榆中校区在兰州郊外，从榆中校区前往城关校区，走高速，也得近一个小时。席慕容女士的学术报告，校方安排在西北民族大学城关校区。距离那么远，但榆中校区的学生们的热情没有半点消减。 大家常说，诗人总与风风雨雨不可分割，这一点也不错。兰州很少下雨，但席慕容女士一来，兰州就下起了雨，还不小。席慕容女士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一个干涸的地方，也要为她增添几分温润。 席慕容女士的报告，放在了早上十点。我在榆中校区，早晨六点半起床，外面下着雨，多披了一件外套。打一把伞，往学校车站去，雨很大，风也不小，迎着风过去，一步一个艰难。到达车站时，我的裤子已被冷冷的雨全部打湿，而那里已排上了长长的队伍。风雨中，他们打一把伞，遮不住风雨，大多也湿了衣裤。 风雨那么大，天色那么早，他们怎么一点也不畏惧？我想，席慕容女士的名字那么响亮也无法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文学的执着与热爱。名气无法超越风雨，超越风雨的是文学的力量。风雨中，很多人缩着身子，但我感觉好温暖。没有阳光，却感觉到那里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束光芒是演绎当下、指向未来的。 到达城关校区学术报告厅，八点三十五分，风雨还在继续。距席慕容女士学术报告，还有近一个半小时，报告厅已坐满了前来聆听的同学。和文学院几位同行的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感觉整个报告厅在沸腾。 窗外风雨不停，窗内人数还在剧增，临学术报告开始前夕，报告厅里能够落脚的地方，都站满了人。大约估计了一下，站着的人，应该是坐着的两倍都还要多。我看见他们身上大多都还滴着雨珠，这雨珠是文学的温润。 一个大学，一场风雨，一个报告厅，一个席慕容，一群学生，就是一场文学与心灵的盛宴。 序言 席慕容女士说：我做过很多讲演，几乎都不会准备提纲。但这次来到西北民族大学，深感同学们的热情，简略写了一个提纲。有这么几个关键词：误解，证明，时间。我是一匹蒙古草原来的野马，跑远了，请同学们把我拉回来。 如果，席慕容女士是一匹野马，那么我们愿意跟随她到广袤的蒙古草原，奔跑，再奔跑。 误解 席慕容女士，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可汗有一天在草原看到一棵孤单的树，说，死后这棵树就是我的归宿。这棵树就是今天位于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以北25公里处，被当地人称为神树的胡杨树。按照当地蒙古民族习俗和原始宗教，神树被赋予神秘的色彩，是当地老百姓祭祀苍天神灵的附载物。 一旦与神灵牵扯上关系，席卷而来的便是一个贬低的词汇：迷信。在一个提倡无神论的国度，这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但席慕容女士说，这是我们误解了这个叫做蒙古的民族的信仰与精神。 一棵树，不屈不挠，可汗和他的民族是在敬仰一棵树的精神。向生命致敬，是给心灵的安慰。这不是迷信，是这个民族的信仰，是这个民族的精神。 我们都误解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文明，以为那是一个没有家的文明，其实不是这样的。游牧民族的每一寸迁徙都必然留下他们的印子，留下一些草根。他们从这里出发，他们终究会回到这里。他们的物质之家就是帐篷，他们的精神之家就是关怀与信仰。 席慕容女士，随即谈到了她那首广为流传的诗歌《一棵开花的树》。六十八岁的她，用沧桑的声音朗读了她这首早年的情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她说：大家都以为这是她的梦幻，以为这是梦里的诗句，是一个少女的风花雪月，其实不然。大家往往认为是梦幻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真实。一个人写诗，与谁都无关，我写的就是我自己。 或许这就是隔阂，这就是误解。 证明 席慕容女士说，大家都认为我满身的风花雪月，但是今天我不说风、不说雪、也不说月，只说说花，杜鹃花。 在喜马拉雅山，大约还把六千公尺的地方，有一个杜鹃花带。一位植物学家说，喜马拉雅山是杜鹃的根。杜鹃花能够来到我们的花园，至少要经历一亿年的挣扎。 今天，我们能够在世界各个地方看到这些杜鹃花，在它们的鲜艳妩媚前，我们已很难去寻觅到它的辛酸。杜鹃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地理变换，而是一部血泪交加的移民史。 但是，无论怎样变化，总有一个记忆，根的记忆，不曾改变。有了这些记忆，杜鹃花的开放总是想着那个高原，所以它的形状可以改变，它的灵魂始终属于那个纯洁的花带。 读懂杜鹃花，就是要读懂它的辛酸与不曾遗忘的记忆。 杜鹃花如此，漂泊的人也不例外。 席慕容女士的祖籍在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是蒙古族王族之后，外婆是王族公主，后随家定居台湾。她从小就生活在台湾，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故乡蒙古草原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在台湾通过收集第二手资料，莽莽撞撞地出了一本关于故乡的诗歌与散文的合集《在那遥远的地方》，却被一位同事嘲笑说，那是第二手资料，只是一些图片和文字的胡诌，根本就不是你的故乡。这一嘲笑，深深地刺痛了席慕容的心，之后她再也没有写过一字一句关于她的蒙古草原，她不知道哪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与她做的梦一样美。 终于，1989年，她能够回到大陆，回到她的故乡，回到她的蒙古草原。终于，她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草原，她见到了她灵魂深处牵挂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写几篇真正的故乡的散文了。次年，她写她的故乡，蒙古高原的散文集《我的家乡在高原上》出版。这下，她可以向台湾所有的读者证明了，她的故乡就是这样。 时间 席慕容女士的专业不是诗人，也不是散文家，而是一名画家。 她谈起她关于画台湾太鲁阁国家公园的前前后后。我们都知道，席慕容女士在大学期间学习的专业是美术。她现在回想起来，她年轻的时候画太鲁阁只画到了太鲁阁的表皮，她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中国的水墨画，总是层层叠叠。年长后，她再次画太鲁阁，她便知道了太鲁阁的灵魂是什么，她也知道如何把太鲁阁的灵魂展示在水磨画之中。 时间让我们领悟到灵魂，时间也会让一种记忆长久而纯净。 而人生最重要的记忆就是对自己的家，对自己的根的记忆。家在心中，家的记忆对我们人生的影响，极为深远。心里面有一个家，走到哪里都会感觉自己不是浮萍，不是短线的风筝，而是一棵扎根故乡的树，风雨不动。 最后，席慕容女士说，一个人有一个根，对家有意识，有敬仰，那么他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细细想来，我们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幸福的人。 你不信，时间可以作证。 尾声 席慕容女士作完报告已是十二点半了，她因为下午三点还有一场报告，万分不忍地拒绝了同学们签名的愿望。但她表示，同学们这么热情，如果时间允许，这次西北之行结束之后会再来西北民族大学做一次报告。 很是奇怪，席慕容女士的报告会结束后，兰州风雨交加的天突然晴朗了起来。 我想，这就是诗人的真实吧。诗句都是风风雨雨，给人的启迪却是一片阳光。 席慕容老师，我说得对吗？ 二零一一年六月二十六日于西北民族大学 赞 (散文编辑：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