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妈一朵栀子花 一朵栀子花

时间:2020-01-14 10:35:46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别人的妈都在眼前,儿可以给妈过一个母亲节,好温馨,好煽情,常常想起这样的画面:儿手捧一束康乃馨,跪拜在妈的膝下……我好羡慕,也好妒忌,眼泪总在眼圈打转,我知道,一定不能落下,因为我不知为哪个妈去垂落……

  我也知道,凡是做了妈的女人,心都是大悲大慈的,无论谁来接受儿奉上的康乃馨都会盈盈一笑,一个妈递与另一个妈,然后三个妈一起把康乃馨捧在胸前,面对她的儿,做一个郑重的姿势,让儿给她们跪拜。儿有照相机,会摄下这幅跨越时空与地域的合影,珍藏在心底。

  生我的妈,我没有来得及喊一声“妈”,根本也记不起她是什么样的容貌,就阴阳两隔了,大约她只有二十几岁,是年轻的妈。那是生我第三日,她溘然长逝了,这是我姐告诉我的秘密,说是生产时的大出血。之后我便对见血就有了莫名的恐惧而回避,哪怕是手指头破了一块皮而渗出一丝血丝,都会哭着喊着让养我的妈抚摸,去拭血,去疗伤。

  妈,儿子的哭一如小时候,没有改,就像当年妈骂儿子“没有出息”那样,写这么点文字都禁不住那感情的闸门的泄水。

  养我的妈,我没有来得及在她离世之前见到她让她最后看我一眼,就闭上了双眼,躺在冰冷的太平间,当我从外地的学校匆匆赶回的时候,我知道错了,什么也没有带给她,连一根草也不能带,我一贫如洗,一个钱币也不能乱花,只能双膝跪在她的遗体前垂泪再垂泪。她为了我这个不孝之子能够坚持求学到毕业那天,一个秋天半个冬天,她都提着一个小镢头,在她可以走到的山野田里,跪在有温度的地里复收着那些已经被复收几遍了的地瓜花生,她是想把这些地里的粮食转化为金钱,喂鸡下蛋卖钱,喂猪育肥卖钱,然后供我上学。但她怎地经得住秋霜与冬寒的侵袭,只是一个凉坏了肚子的小毛病断送了她四十九岁的美好人生,其实她的人生并不美好,但我觉得她一定幸福,因为她唯一的期待就是等我毕业,让她很好地光鲜一会,但她没有等到这一天就走了。我拉住妈的手,我的叔叔告诉我,摘下妈耳朵上的一对耳坠吧,我无度地索取了妈最后要带走的遗物,我把耳坠变卖成现金,支撑着我走过了毕业的那一天。

  喜欢我的这个妈,是岳母。她羸弱干瘦,甚至弱不禁风。她就喜欢我的这个姑爷,说一米八几的个子,人也好,我喜欢他在咱家的门口站着。这是她最骄傲的一句话,我偷偷为她的喜欢垂泪。她耗尽了所有的肾气走了,走的时候,她看着我,没有拉我的手,也没有一句话,那时她也是四十九岁。我明白,她无需叮嘱我,怎样善待她的女儿,放心走就是。

  我曾经在《桃花祭》里说,最见不得女人哭,是的,儿子的命还硬,硬得让他一一地失去妈,几次自我呐喊“我该死”,但没有死,我知道三个妈还在阴间护佑着儿的贱命。

  妈,在所有的儿女心中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那个女人,就是丑,也在儿女心中化为了一尊女神。那日,大我十几岁的同乡慕主任说,我妈是村子里数一的美人,没有“数二”,我的心连续几日为之兴奋和惬意,无论是否是真话还是假话,都让我倍加思念我的妈了。

  我一生从来没有多喊一个“妈”字,都是叫一声“妈”,普通话的“妈”是平声,太轻,甚至嫌有些造作了,也许受到地方方言的影响,我喊出的“妈”是四声调,狠狠的,似镇山惊天,但我反而认为我喊“妈”最深情最优美。

  我的妈,无论哪个妈,或许从来没有看见康乃馨,那时也没有一个“母亲节”来记忆人们这份感情的郑重寄托。一周前,远在省城的女儿寄来二十支康乃馨,我仔细看邮寄地,分明写着“昆明”,遥隔千万里,寄我胶东一隅,除非现代的物流可以缩小时空的距离,也许是春城的花香无需快递也可以击破时空的阻拦,但这只能是儿女的一片心意才可以无限穿越。

  妻把女儿寄来的康乃馨置于她常坐的沙发一角,我不敢贪香,但日日可睹,与我的书房隔着一层玻璃窗,窗玻璃上原先设计镂刻了五线谱,一角是星星勾在一轮弯月上,构成了这个母亲节最美妙的画面。

  细数那康乃馨的花色花种,共四色间插于花瓶之中。嫣红如日中之时,仿佛滴滴浓意就要垂落,缱绻的花瓣温软地相叠相卷,紧靠着花心,薄薄的瓣片卷起了一堆心意,做着无需解说的花之语——但愿你常开不败,魅力持续!嫩粉的朵儿带着暖暖的春意,不扬不张,宛如年若豆蔻的女孩儿的面,你连伸手触摸的想法都不能生出,是不是就给她一个永远年轻的暗喻?白里透着红的朵儿,如那浓抹了胭脂的样子,瓣儿的边缘沾染了凝脂,心底却泛着纯白的颜色,一尘难染,莫非在告诉我,那是一个女人的心扉!金黄的珍贵,珍贵的让人短了底气,我自知一生吃穿温饱而已,如何胜任那金黄的堆垒,就是一抹金黄,都让我感到愧疚,哪来如此黄金满屋的气势啊!哦,有花意就好,她没有嫌弃一个男人的无能,淡淡的相守,一生的馨香,这不是这二十支康乃馨的花语么?

  生活的本意就是应该知足,但我不能用“知足”两个字来塞在女人的嘴里,让她无语。身边流连了好几个女人的影子了,唯有妻赶上了这样的福气,她几日来的笑意分明早就送给了这个母亲节了。

  女儿奉上一束康乃馨,为儿给母亲奉上什么?在那束康乃馨面前,我的心阵阵紧缩,似乎压抑了我对这个母亲节的所有情思,难以面对,难以回想,更难以为之讴歌一曲。我的妈早就作古四十年,生前,她不敢喜欢康乃馨,也没有能力与资格来对康乃馨施以向往之意。我给妈节日的礼物是什么?哦,我唯一能够奉上一朵栀子花了。这是我妈的最爱。

  在我的所有关于栀子花的歌咏里,我最喜韩翃的句子——葛花满把能消酒,栀子同心好赠人。我甚至疑心我妈也谙熟这首诗,其实她根本不懂得诗,甚至连字也不会读写,况乎文绉绉的诗!老家的院子甚小,确切地说是“狭”,但在狭长的院落边上,都是架起的石条,大大小小的栀子花花盆摆在上面,足有四五十盆之多,花盆都是破烂货,我知道,那时街上有吆喝卖花盆的,妈就掂着小脚窜出家门,去跟人讨价还价,我那时已经知道,凡是讨价还价的,都是因为衣兜里的本钱太少,而没有了底气。她买的都是残次品,烧制出的那些花盆歪歪扭扭的,几分钱一个,甚至因买的多或者是熟络了,人家卖盆的人还会赠与一个。妈的花肥很环保,都是趁着赶集的时候,跑到牲口市那捡拾一些牲畜的蹄子片,回家马上摆在栀子花下,点上水,妈说,这是最好的花肥。是啊,每当暮春和初夏,我家院子的芳香就会溢边一条街。家道已经很败落了,差不多是一贫如洗,唯有富足的就是满院盈屋的都是栀子花香。

  家的栀子花是大栀子,花儿也硕大,满院的栀子花也惹来了妈的“闺蜜”,邻居都是她的闺蜜,一辈子不得罪人的妈此时也感受到了幸福,尽管入院赏花闻香的女人一口水也喝不到,也都心满意足。

  栀子花开,你会疑是经霜裹叶而成秋景,其实你的眼错了;还疑是冬雪“封枝”,绒绒的大雪花堆砌成花界,你又错了。栀子花的美是可以篡改季节的。尤其是小雨天,湿衣为情调,齐聚院子里,观那栀子花上的珠水,颤颤巍巍娇欲滴,胜过梅花头顶雪。每次有闺蜜来之前,或者说在栀子花开的一段日子,妈都是格外早起梳妆,用心施以简单的粉黛,嘴唇是用拾取了年节过后那些撕下的红纸往唇上轻抹几许,妈在解放以后早就剪了齐耳短发,她用头卡将那栀子花别在耳际的发间。当初我见了也觉得妈是世界上最唯美的女人,有时候心生妒忌与发笑,但只能忍着。妈看她的闺蜜都是“空头”而来,便持了剪刀,剪下一朵栀子花亲自为她的闺蜜别在发髻上,临走,还要多剪几朵别在对襟衣服的布扣上,塞在手里还有几支。

  爹一辈子吃药维生,那些小小的药瓶,妈不舍得丢弃,都整齐地摆在窗台上,注满了水,每个瓶子里插上一朵栀子花。栀子花蔫了,败了,由釉白变得暗黄,由暗黄变成褐色,最后,妈还是舍不得丢弃,都摆放在窗台上,似乎做着无声的“花之祭”。妈的确纯粹是一个“花痴”了。我想不起妈走时是否也在发髻上别一朵栀子花,不会的,那时靠近过新年的日子,怎么可以有栀子花呢。即使在合适的季节里走掉,妈也不会戴一支栀子花的,她的思想里有的是“栀子同心好赠人”的善良意念,她不会独享那唯美的栀子花香花容的。

  在这个母亲节,我给我的妈奉上什么花?就栀子花吧!让儿给妈在发髻上插一朵熏香袅袅的栀子花,女儿为她的妈妈寄来了两支口红唇膏,我问妻借一支送与你,不要再去捡拾那些红纸了,尽管当初你要沾染着的是过年节的喜庆,但儿不忍的是给儿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尽管每年的年三十半夜,我都要面对你的骨灰飘散的最终地——青山烧一些纸钱,我知道,那不是你心爱的栀子花,缓释不了我心中的愧疚。母亲节来了,这是个最好的日子,就让儿从前日去花市买来的那盆栀子上剪几朵与你吧,尽管那是小叶栀子花,可能不合您的心意。

  我不知道我的生母喜欢什么花,也没有听到我的岳母喜欢什么花,遗憾总在心头,我只能在心中也给她们送与我的心花吧,莫怪儿不孝,想孝而母已逝,人言,莫等欲养儿亲不待,生命总是留下遗憾而逝去,我也明白,那些最轻的忏悔和最硬的决心都显得那么无力,就如那绵软的熏风,你不能放飞带着思念的风筝……

  妈,儿也效仿着你的样子,取了剪刀,轻轻剪下一朵栀子花,你的影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笑盈盈的,害羞了,但你款款低首,将发髻转给了儿的一边,儿为你轻插一朵芬芳的栀子花……

  作于2018年5月13日午间,12:45就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推荐访问:

版权声明 :以上文章中选用的图片文字均来源于网络或用户投稿 ,如果有侵权请立即联系我们 , 我们立即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