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无疑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了。凉拌苦瓜丝，微辛，爽口开胃；清炒苦瓜片，少苦，明目解毒；水煮苦瓜段，细甜，益气壮阳。
吃苦瓜，我能品出一种异样的况味来。缘于，30年前的一次被吃。 那时候，我念小学二年级，十来岁，正是偷鸡摸狗拔蒜苗的年龄。 乡村的学校，破败不堪，教室里总是乱糟糟的。自习课上，有高歌《东方红》的，有朗诵替法西斯卖力的，有挽袖子掳胳膊扯破嗓子打语录仗的这时候，田土禾老师，摇晃着三尺长的藤条教鞭，在教室里来回踱步，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我往往趁田老师得意忘形的时候，就从后门溜出去了。 溜出教室，翻越低矮的校园围墙，就是广阔的天地了：蓝天，白云，高粱地，飞鸟，游鱼，甜瓜园。高粱地的尽头，是生产队里的瓜园。狗头菜瓜的清脆、婆婆面瓜的喷香、花脸甜瓜的甘甜，吸引着我，诱惑着我。 我猫着腰爬过高粱地，趴在瓜园的边沿，四处瞭望。还好，看瓜人，正在庵屋里午休。我爬到瓜园深处，脱下褂子，用瓜秧扎住袖口，做成布袋，三下五除二就摘了两半布袋，搭在脖子上，迅速撤退。 做贼，自然不敢原路返回，我蹚过小河沟，折回玉米地，盘腿而坐，清点战果。我惊喜地发现，除了甜瓜面瓜之外，还有一个未知的品种，黄瓜大小，棱角分明，毛刺突起。阿弥陀佛，这一定是瓜中的尤物了。 我吃掉面瓜，藏好甜瓜，把玩瓜中尤物的时候，厄运从天而降。田老师已经站在我面前了，他脸色茄紫，手脚颤抖，眼里喷射凶光。 做贼啊！惯犯啊！随后，一阵霹雳啪啦的藤条教鞭，抽打在我的背上、肩上、腿上。瞬间，一条条暗红的血印隆起，一阵阵蛰辣辣的疼痛钻心。 田老师拿着我的赃物，拧着我的耳朵，拽着我向村子里走去。我打着趔趄，跟着跑，身后的浮土扬起老高。 我想，我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我的母亲对孩子的管教一向严厉。 田老师把我向母亲面前一推，把那个瓜中的尤物向母亲面前一摔，说：你的好孩子。你看着办吧。 母亲说：田老师，我的孩子，我会管教好的。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田老师，没有理会母亲的话茬，扭头走了。 母亲没有搭理我，我只好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面壁思过。 母亲回到屋里，支起劈柴，烧烤一双竹质的筷子。等筷子碳化后，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压碎，研成粉状。然后，母亲把火纸叠成漏斗形，把筷子粉末收入漏斗里。 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母亲弯下腰，轻轻地吹漏斗里的粉末，粉末就覆盖在我的伤口上了。 母亲说，这是祖传的偏方。暴晒下敷在伤口上，能止血，减痛，消炎，不留疤。 我涕不成声的时候，母亲的汗水和泪水也凝聚在脸上了。 母亲说：你偷了人家的东西，就应该惩罚。我不打你，不骂你。有一件事，必须依我。 我一边哭，一边点头。 母亲说：你把那条苦瓜，吃下去。 这时候，我才知道那个黄瓜状的东西是苦瓜，是一条没有成熟的苦瓜。 我一边哭，一边吃。未成熟的苦瓜，异常的苦。一条苦瓜下肚后，我的舌根发颤，喉结发紧，喉咙里有胆汁倒流的感觉。 母亲说：你记住，能看贼遭打，不看贼吃啥。 我的母亲，没有文化，讲不出多少道理来。细细想来，母亲的良苦用心是让我自食其果、牢记教训；肉体上不留疤痕，心灵里落下烙印。 经常地，品味苦瓜，感恩母亲，我就能走好一生的路。 赞 (散文编辑：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