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苦荞
她的花期很短，风一吹，就熄灭了颤栗的芬芳。她的一生，从头至尾，摸仿了村子里一些女孩的成长。 它们一般只播种在山坡，落土就准备出发，连饥饿的飞鸟，也赶不上苦荞的萌芽。 开始牵手，是蜜月般的花期。它们相互搀扶着，迎接比尘土猛烈的恶风。 它们选择，就是没有选择，出生与成长，都与一场野火有关。 阳光下的叶片，涂上了光芒的霞色，任露珠浣洗，任月光擦拭。 有时，花香也走村蹿户，在苍茫的夜色中，慰藉着农人的梦。 收割苦荞，卑微的粮食，也让农人如获至宝。 我看到诗人陆游，纵步近村，躬身抚摸苦荞，留下比荞花还纯洁的诗句，霜天已迫冬，荞花雪无际。 酒醒的白居易，仍然把荞花读成落雪。 二、玉米 再没有一条蚕，能织出玉米樱须的高贵。丝质的花蕊，倾吐着朴实的农业，眯着嘴角的华美。 游走的丝线，牵涉着播种与收获里面的日子，也牵涉着离开玉米的人，一些失魂落魄的梦。出发的时晨，父亲算了又算，这天日子一定大吉，而且还在让一朵云，带上雨的重量。 包围着玉米的虫害，它们潜伏在烈日下，等着蹿过黎明的那一缕风。绿色的叶，是承载秋天的门牌，珠距留得合适，行距也不能太挤，天上派来的风，总爱在玉米深处耍赖。 锄一遍，眼看着倒下的杂草，又被露珠扶起，再锄一遍，连诗人也偿出汗滴禾下土的滋味。 想起它跨过干旱的碎步，就有些心酸，那时村中的所有水井，都流干了最后一滴。它努力站起来，承受着骄阳似火，叶片写满了渴水的病斑。 仍然拨节，让夜不得安宁的声响，变成父亲梦里的清欢。 三、水稻 遂人氏钻木取火的山谷，有你的远房亲戚，或许，北京人头盖骨的基因里，还测得出你的元素。 生命需要水的滋养，水流着穿过你的身躯，每一粒米都储满水的体香和波浪。 中国水稻，是大的水源是黄河。三千年的谷粒，出土时一般都着黄土的外衣。牛拉着犁，水稻，其实是农耕时代最亲切的小名。 水稻因为缺水，旱谷是它的胞弟。那些没有水的日子，水稻改名换姓，走上山坡。只需要一场野火，焚烧荆刺，只需要一点雨水，在扬花季节，注入米粒灌浆的梦。 其实它的岁数，应该比所有的河流还长。 四、豌豆 那柔软的腰肢，让世间女子嫉妒。轻轻一攀，就上了阳光的枝头。斑澜的花朵，别在乡间的竹篱笆墙内的大地，其实是春天标志性的表情。 圆形的叶，只有水能写出，那些断断续续的炊烟；敏感的触须，能穿越，三千里路，将本来很薄的命运荦荦把握。 灌浆，始终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如果这时的大地缺少雨水，如果这时的天空种下冰雹。如果这时虫害蜂涌而至，如果高原流失了温暧的泥土。 豆的铃铛，在春天的开篇摇响。接下来，才有布谷鸟照抄照搬的呼叫。那种红，从阳光中提纯，它抬头的刹那，我看到自信的天空。那种白，从雪中汲取，任何违背良心的想法，都无地自容。 坚实的子粒，在消瘦的藤蔓悬挂。 妹妹啊，欢蹦乱跳的豆，象你瘦瘦的童年。 五、小米 这是一种粮食，在特定的时期，成了武器。 跟着单发的步枪，走了两万多里，有些散落民间，变成火种。有些参加了保卫延安的战役，让敌人望风披靡。 留一碗小米稀饭，给伤员，尽管饭稀如水，却能照见军队与老百姓，无间的情谊。 留一碗给外国友人，再精密的显微镜下，也看不出，是那份能量，让一支疲惫的部队由弱变强。 留一碗给年轻的边区政府，细若游丝的香，也能完成特殊时期的供给 陕甘岭边区的三五九旅，填平弹坑，洒上汗水，让小米高高兴兴地成长。那是一九三五年秋天，毛泽东走出窑洞，在阳光下，与小米亲切交谈。 小米细小的子粒，不用过多的肥，但绝对要饮下延河水，才能饱满。 （许文舟简介：男、1964年10月生，云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临沧市作协理事，出版散文集《在城里遥望故乡》（云大出版社）。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现已在《诗刊》、《诗选刊》、《散文》、《中华散文》、《散文百家》《民族文学》、《星星诗刊》、《文艺报》以及台湾《活水》、《自由时报》香港《香港文学》、《大公报》、《香港文汇报》、美国《世界日报》、日本《中日交流》等报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有作品入选《读者》（乡土版）、《读者》（原创版）、《青年文摘》，并正式选编入《大学语文》、中学生课外阅读教材，中学生八年级《字词句篇》、《作文树》（三），吉林大学附属初中中考试卷，散文诗先后七年入选《年度散文诗选》并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先后荣获过第十八届孙犁散文奖、《民族文学》心连心征文二等奖、《云南日报》文学奖等奖项。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