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女人失魂魄地赶回家中。女人默默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她看到男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喷云吐雾地抽烟。面前茶几上陶瓷精致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死寂的烟灰和烟屁股。女人知道此刻的男人很烦躁，他不想扮演陈世美那样不光彩的角色，不想那么绝情地拂袖而去。但是，那个女人正以自己的肚子里有了他们共同的骨肉为借口，非得逼他离婚不可。男人被逼得没办法，他似乎只有离婚，才能结束这场无休无止的纷争和纠缠。
女人轻轻地拿起茶几上的一纸离婚协议书。读着读着，女人不争气的眼泪就流出了眼眶，淌满了苍白的痛苦的脸颊。女人哆嗦着双手，默默地将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搁在茶几上。男人无声地背过脸去，他的脸有点木然，有点灰暗，有点滑稽。男人实在不想看到这尴尬的伤心的一幕，但不该发生的事情，都不可挽回地发生了。男人感到很无奈，因为是他亲自导演了这个残忍的闹剧。此刻的男人与其说心乱如麻，莫如说心里特别的郁闷，特别的别扭。他感到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种负罪的愧疚的野草，正在男人隐秘的内心深处疯狂地蔓延 女人果断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抬起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一眼就瞥见男人笔挺的西装上少了什么——男人上衣的最下端缺少了一枚纽扣。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她拉开书桌下的一个抽屉，在里面仔细翻寻起来。那不是一般的抽屉，那是女人的百宝箱呢。里面有许多方方正正的木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装着精致玲珑、款式和颜色不一的纽扣。女人心细如针，而男人是一个粗糙的马大哈。穿在男人身上光鲜时髦的衣服，几乎都是细心的女人在商场上挑选的。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西装的扣子很少有齐全的时候。女人买西装时，总是买些跟西装上颜色和款式相同的纽扣，以备不时之需。 女人挑出一枚跟男人西装相同的纽扣，带上顶针拿着针线，她轻轻地坐到沙发上，坐在沉默的男人身边。男人似乎十分配合，他机械地转过身子来，他的脸在烟雾里有些朦胧，有些变形。女人默默地钉着西装上的纽扣，她的手指依旧那么洁净白皙，她的女红依旧那么娴熟自如。女人忙于飞针走线时，总是不自觉地走神。有一针不小心扎在洁白的手肚上，溢出一滴梅花般鲜艳的血珠来。女人忍住痛才没有叫出声，她怕男人看见，就急忙用袖口一下子抹去了血迹。其实那针就扎在女人颤抖的流血的心尖上。女人想：男人是下车被车门刮掉了纽扣，还是跟相好的争吵时被愤怒的女人拽掉了纽扣？女人不敢想下去了，她一想就特别的心痛，她一想眼里就会流出更多的泪水纽扣很快就缝上了。此刻，女人忍不住噙在眼窝里的汹涌泪水，她赶忙用手背去擦，但眼泪还是不断地爬上脸颊。 女人悄无声息地坐在沙发上时，男人的心就乱得更厉害了。男人盯着给自己专心钉扣子的女人，心就一点点地热了起来，心就一点点地痛了起来。女人的脑袋埋得很低，他甚至闻到了女人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发香。此时的男人恍若回到了从前，他想到了从前和眼前这个女人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 那是一个温馨、幸福和安宁的三口之家，唯一的宝贝女儿乖巧而聪明。那时候男人还是机关里的小职员，后来男人就下海经商了，后来男人就开办公司当老板了，后来女儿就到外地读大学去了，后来男人就越来越看不惯家里忙忙碌碌的黄脸婆了有许多许多的后来，让男人感到吃惊、困惑、不安、内疚和羞愧。就像那个逼迫自己离婚的年轻漂亮的女人，说不清是谁先勾引了谁，反正他们不可思议地好上了男人正在背叛自己曾经甜蜜的诺言。但是，一夜夜的逢场作戏和肉体的狂欢后，让男人感到无尽的空洞、困惑和疲惫——他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也只有到了这时，男人才不经意地想到家中曾经跟他耳濡厮磨的那个贤惠的女人。 女人撸下手指中间的顶针，她正想站起身来，却被男人摁住了肩膀。男人抓起茶几上的那张离婚协议书，飞快地撕个粉碎，然后往上用力一扬，那数不清的纸屑，天女散花般在客厅里扩散、飘舞、飞扬，然后缓缓的坠落下来女人吃惊地望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湿润的双眼。男人猛地把自己的女人揽在怀里。女人挣扎了几下，就不再挣扎了。等男人平静下来，女人轻轻地推开男人，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份自己拟好的签着自己名字的离婚协议书，默默地放到茶几上，说道：镜子碎了，即使破镜重圆，也不是原来的镜子了！女人站了起来，把针线放回抽屉，就到卧室收拾自己的衣物去了。男人艰难地拿起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看罢，他本来抑郁的脸更加难看了。女人什么也没有要，她把财产都给了自己 女人提着两个大包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惊愕的男人从沙发站起来，想跟女人说点什么，但他嘴巴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女人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女人，还是为了自己，男人茫然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1800字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