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两棵树，一棵是老爸，一棵是老公。一棵长在山脚，一棵长在山顶。两棵树的庇荫串起了我长长的一生，两棵树的疼爱伴随我幸福地走好每一步人生路。——题记
那一年，我二十岁，老爸还不老。他一直是我眼中的英雄，像大山一样稳重，像雄鹰一样矫健，更像是山脚下的一棵枝繁叶茂、遮风避雨的大树。 小时候做过老爸好几年学生，他对我严厉苛刻，疼爱有加。我很怕他的严肃，也崇拜他的博学。很多时候，我很听他的话，以至于乖得失了主见。老爸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因为他读过很多书，年轻时，走南闯北，加之对人重情重义，乡邻常称他为老江湖。老爸回乡筹办了学校，理所当然做了校长。乡邻对他特别敬重，谁家有难处，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他，而他也一定是有求必应。每当乡邻们对老爸啧啧称赞时，我都骄傲得快飘飘欲仙了。 我师范毕业时，原本不想回到家乡工作，可是老爸一手遮天，我逃不出他的庇荫，还是回到了靠近家的学校。老爸始终认为女孩子还是留在身边好，他能够为我遮风挡雨。这事称了他的心，却苦了我。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以为自己羽翼渐丰，不希望再受老爸的庇护，更不希望再束缚在他那棵大树下，外面精彩的世界在召唤着我。因此，我心底的叛逆潜滋暗长。于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我开始悄悄策划离家的计划。我暗地里写信跟外地的同学联系，同学的回信还是老爸转交给我的，他压根也不会想到信里是一场蓄谋以久的行动计划。 那一天，老爸出差了。我像出笼的鸟儿一样，自由地登上了北去的汽车，离开庇护了我二十年的大树，去了一个我向往已久的地方。一路颠簸，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同学宿舍。不多时，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前来，说是看看新同事。那人修长的身材，深邃的眼睛，忧郁的眼神，漫不经心的笑意，轻轻触动了我的心弦——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的呢？我在默默地想：梦里、电视里、电影里 小丫头，想什么呢？我一惊，那分明是我老爸的口气！我一下回过神来，对他报以羞涩的微笑。 当他转身离开时，那挺拔的身姿恰如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老爸，他长得跟我的老爸太像了。 几天后，我正式到新学校上班了，和那人同在一个办公室，我坐在他的前面。他很冷漠，不怎么说话，整天郁郁寡欢，那忧郁的眼神时时让人觉得似乎有什么心事。初来乍到，不便打探别人的私事。工作中，只是礼貌性的问候。不过，我时常会感觉到背后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在瞄着，很不自在。 那一年五一节，学校组织去泰山旅游。我打小生活在平原，到新单位后，虽然站在学校教学楼上，极目远眺，满目皆山，却从未登临过。听说要去攀登五岳之首的泰山，我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前一天，那人突然一反常态，很热心地送我一包花花绿绿的治腹泻药丸。他说自己前两次去泰山时，因为吃了途中不洁的食物，都遇到过尴尬事，带上药，防患未然。说实话，对于药丸，我从小就极度抗拒，生病宁可忍痛扎针，也不愿吞咽一颗哪怕米粒大小的药丸。我没有领受他的好意，趁他离开办公室之际，偷偷把药扔进了垃圾桶。 登泰山那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一直遥遥领先，把同事们都甩得远远的。到十八盘时，累得我气喘吁吁，实在爬不动了，刚想坐下来歇会儿，他突然向我伸出了手。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竟然没有拒绝，被他紧紧地拽着一路向上攀爬。黄昏时分，到了山顶。他做导游，带着我领略泰山的雄伟壮丽，并给我拍了不少照片。最后，在月观峰旁的松树下，迎着山风，看晚霞，听他讲泰山的传说。暮色降临，层层雾霾弥漫在山间，山上的温度骤降。他问我：冷吗？我说：不冷。我问他：冷吗？他也说：不冷。言毕相视而笑，其实两人冷得瑟瑟发抖。 从泰山回来后，他不再冷漠。常有意跟我说说话，但眼神依然忧郁。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一张泰山晚霞夕照的照片不知何时被他放在了钱包里。一个周末的黄昏，我正在学校音乐室练琴，他突然推门进来了。坐下后，渐渐对我敞开了心扉，跟我说了很多。原来，他一直深陷在一份无望的爱情中，难以自拔。说到动情处，竟然流泪了。我最看不得男人的眼泪，看他那伤心欲绝的模样，真有点心痛。后来，他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眼里的忧郁逐渐被欣喜的光泽代替，我常会开他玩笑：不是你那几滴鳄鱼的眼泪，我咋会看得上你？ 暑假时，我们一起回老家。我没勇气带他见我的老爸，因为老爸绝对不允许我嫁那么远，还指望着我将来嫁回去的。在县城我的另一个常常空着的家里，犹豫了两天，还是没有带他到乡下去见我的家人。分手时，说好让我回家先做说客，并约好五天后，去县城接他。其实，在乡下家里，我根本没做说客，关于他，只字未提，更不敢去县城接他，我怕老爸不同意我们的关系。听人说过父亲和男友先天上就是有矛盾的，余光中还把他未来的四个女婿称作四个假想敌，我岂敢冒险？到约定的那天，我在家里如坐针毡。为我的无奈失约，为他等不到我的无望失落。 中午时分，正在我一筹莫展时，他竟然跟我的老爸一起并肩携手回来了，神态亲热异常，简直让我大跌眼镜。原来，他去我城里的家敲门，是老爸接待的他。一番自我介绍后，两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竟一见如故。我一直担心的事，就这样奇迹般地迎刃而解了。中午吃饭时，他跟我老爸对饮，老爸像遇到知音一样，相见甚欢。两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抽烟。妈妈和奶奶则在一旁怒目而视，还悄悄跟我说他们是臭气相投。第二天，我的一个老同学来，看到他，吃惊地对我说：他怎么跟你老爸长得那么像？ 在我家的那几天，他表现得异常勤快和能干。自来水笼头漏水，电源插座不合理，家用电器的故障等等，他都一一细心整修，就连门前的晾衣绳都没放过。这些事情，我老爸常常是顾不过来的。他的举动使得我的家人眉开眼笑，一致认为他是个注重家庭的深情好男人。尤其是吃饭时，他和老爸常常摆起龙门阵，边喝酒边诱导老爸讲故事。老爸走南闯北的故事太多了，闷在心里多年，现在面对一个特别优秀的听众，那些令他自豪的经典故事像堤坝绝口一样，倾泄而出。老爸亲身经历的故事，总给人一些生活的启示，乐得他一个劲地说：听您老人家的故事，真是胜读好多年书啊！两个格外投缘的男人津津乐道的样子，丝毫不像两代人，更不像未来的翁婿。妈妈和奶奶的评价是：没大没小，对上眼了。 在我家过了几天乐不思蜀的日子，临走时，他神秘地对我说：你老爸已经暗暗把你托付给我了，他说你还小，离家远，叫我以后照顾你。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后来，他成了我老公，我在他那棵树的庇荫下，幸福地生活着。春去秋来，那棵长青树越发繁茂，始终细心呵护着树下的人儿。 很多年过去了，山下的那棵大树上有了秋斑的叶子，生命的映照中，闪动着哀乐的虹彩。老爸在外地生了重病，在等待手术的日子里，我身边的这棵树在独自承受着痛苦，里里外外默默忙碌着老爸的医保转移手续以及我远行的准备。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是老爸不让老公告诉我，怕我承受不了打击，希望迟点让我知道而少点担心。而最终知道真相的我，虽然难以接受残酷的现实，但也因为老爸和老公的爱而能够坚强地去面对。而今，老爸顺利做完手术，在老家休养，身体稳定，那棵大树上又长出新芽，焕发出生命的绿色。 前些天，老爸开着电动车，骑了上百里的路，带了自家种的各种无公害蔬菜来看我。老爸的爱依然是那么醇厚、温馨，令女儿倍感幸福。老爸现在不能喝白酒了，老公特意给他买了上好的黄酒。吃饭时，依然像若干年前一样，老公边喝酒边听老爸讲久远的故事。餐桌上，热气腾腾；餐厅里，其乐融融。老爸回家时，老公买了很多老爸爱吃的补品，还把老爸的车整得万无一失，并骑车护送他一程。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男人的背影，我的心里涌出莫可名状的感动，暖暖的、甜甜的。有人说，女人前半生有老爸疼，后半生有老公爱，那是最完美的人生。而我的后半生不但有老公的爱，还有老爸一如既往的疼。小女人的爱，一个都不少，一半是老爸，一半是老公。老爸是山脚下的一棵大树，老公是山顶上的一棵大树，这两棵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树，串起了我长长的一生。树之庇荫，树之爱，伴随我幸福地走好每一步人生路。 赞 (散文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