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城市涂鸦的管理研究

时间:2023-05-01 17:30:16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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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主要探讨巴黎市针对城市涂鸦的法规及市政管理举措。通过对法国国家相关法规、巴黎地方市政管理规定、政府与专业涂鸦清除公司的合作和授权、政府组织的以城市艺术代替违法涂鸦的项目、区政府独立的涂鸦文化的组织方式的探讨,研究城市景观价值和个人艺术自由表达的矛盾如何通过市政管理而得以兼顾,总结出巴黎的城市涂鸦的管理体系中值得我们思考和加以借鉴的若干方面。

关键词:涂鸦;城市景观;艺术表达;市政管理

中图分类号:TU-8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2)04—0057-06

涂鸦自20世纪60年代之后,作为“墙上艺术运动”(Muraliste)最直接的载体自美国蔓延至世界。作为底层社会民众对主流意识形态反抗情绪的渲泄手段,涂鸦从诞生起就具有一定的暴力美学和政治嘲讽的性质。今天,涂鸦成为一种后现代文化现象充斥在世界诸多城市的角角落落,各个国家和地区对其采取的公共政策各不相同。在中国,虽然还没有明确的针对涂鸦的市政管理政策,但是涂鸦现象却随着城市现代性的加剧而蔓延,在清理和保护两种社会舆论博弈下的政府行为应该导向何方?本文以巴黎这个包容了多元文化的艺术之都对于涂鸦的相关政策展开研究,探究其经过40年涂鸦管理而形成的管理模式,并试图总结其经验和值得借鉴之处。

法国1968年五月风暴之后涂鸦迅速席卷巴黎,涂鸦客和警察的追躲夜夜上演,一批批涂鸦作品因“朝生暮死”的特质而被称为“蜉蝣”(Ephémère)。虽然在巴黎众多的城市涂鸦中不乏富有想象力的艺术作品,也诞生了无数从街头走向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涂鸦艺术家,但是对于城市而言这一自由不羁的艺术表达,其内容往往涉及暴力、色情、无政府主义,其地点遍布城市各处,侵蚀原本整洁的建筑墙面威胁到城市的建筑遗产保护。巴黎市政府针对这一社会现象进行了合理的疏导,给艺术表达以空间,给城市景观以保护。其管理措施包括:明确国家法规、制定地方管理规定、专业涂鸦清除公司的市政维护、设置官方的城市艺术图像而代替涂鸦等。除此之外巴黎各个区政府对涂鸦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巴黎东部的部分区政府对涂鸦文化加以保护和推动,使巴黎呈现出多层次的景观面貌。

一、国家法律的约束

首先从国家法规层面对于涂鸦有严格的约束。法国法律规定对于未经允许而在公共或私人建筑物或构筑物上绘制涂鸦的行为属于破坏公物、破坏私人财产的违法行为,可处以罚金或拘役,这涉及到以下两个法律规定:

“N°80—532 Art.257,1980-07—15。任何故意损坏、破坏公共建筑、雕塑、供人使用或作为装饰的公共设施的行为,都将处以1个月至2年的拘禁,同时处以500法郎到30000法郎的罚款。

N°81—82 Art.434,1981-02-02。任何故意损坏、破坏他人动产、不动产的人,除造成轻微损害的,都将处以3个月到2年的拘禁,并处罚金2500法郎到50000法郎,或二者取其一。”

此外,还有一个公共管理政令,专门针对在公有和私有建筑上进行乱涂乱画的行为,对此加以制止并给予轻微处罚:

“公共管理政令(Règlement d’Administra—tion Publique)Art.R.38—2.3.在没有行政授权的条件下,无论采用任何方式,在国有、公有建筑或设施上题词、刻字、绘制标记、绘画的行为;在没有得到私人房产所有者授权而进行的题词、刻字、绘制标记、绘画的行为,都将处以600—1200法郎的罚金或者加之5天或更长的拘禁。”

以上法规和公共管理政令都是针对未经允许的涂鸦行为的惩治性规定,就审判惯例而言,如果涂鸦客的目的在于蓄意破坏公共设施,并且涂鸦是永久性的,不通过拆除其建筑结构部分就无法清除的,属于触犯国家法令的行为,否则如果涂鸦客并不是以蓄意破坏财产为目的的,其绘制的涂鸦可以通过常规办法清除的就属于触犯公共管理政令的行为,其处罚也相对轻微。这些法令的执行客观上促使涂鸦客在进行创作前事先征得产权人的同意,以避免判罚并能长久地保存作品。如巴黎著名涂鸦艺术家“怪癖小姐”(Miss Tic)在1999年曾因非法涂鸦受到建筑产权人指控被判罚2.2万法郎,此后Miss Tic只能在获得建筑所有者许可的情况下进行创作。

二、巴黎地方市政的管理

在国家法律的规定之下,巴黎市政部门对于涂鸦的管理有一套地方性指导原则,相比国家法规其更具针对性和灵活性。对不符合规定的涂鸦由市政府下属的环卫局(Direction de laPropreté)负责进行管理惩处和清除工作。巴黎地方涂鸦管理的指导原则可概括为:

“对于设置在公共建筑上的涂鸦:

-当涂鸦内容涉及暴力、淫秽、种族主义的,将被环卫局强制清除。

-如果涂鸦在公共建筑上(市政建筑、博物馆、学校等),将被环卫局强制清除。但如果当大学、或公共建筑使用者允许和接受其涂鸦,并同意定期进行管理维护,在这种情况下可以保留,但如果其涂鸦内容包含暴力、淫秽、种族主义也将被强制清除。

对于设置在私有建筑上的涂鸦:

-在建筑产权人的举报下,环卫局将对涂鸦进行强行清除。如果举报者为第三方(居民、路人)因无法忍受该处涂鸦,在这种情况下,服务部门将在得到建筑产权人允许的情况下负责进行清除。

-在私人建筑上,包含暴力、淫秽、种族主义内容的涂鸦将被官方清除。

不属于政府强制清除范围的涂鸦:

-当涂鸦设置在施工隔离栏等临时性构筑物上的时候不属于被官方清除的范围。

-在巴黎广泛存在于临时墙面的“艺术性”涂鸦不会受到政府环境治理行动的冲击。但该地块的产权人在需要的时候有权利覆盖或去除该处涂鸦。

-如果涂鸦绘制在私有建筑的墙面上,产权人不经举报,涂鸦也不会被清除。”

根据上述指导原则,涂鸦虽然在国家法律上是被禁止的,但是巴黎市仍然赋予这一艺术形式以一定的表达空间,在临时性建筑和产权人同意的建筑上允许其存在,这对于涂鸦客艺术表达的权利和私有建筑产权人的爱憎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于是今天位于巴黎市郊的一些临时性墙面或工地围墙成为了涂鸦客合法的聚集场地,因为法国工地的施工周期相对漫长,这些墙面也成为后现代艺术的公共画廊,涂鸦作品每日更新,层层覆盖,成为真正的“城市蜉蝣”。其中最著名是位于18区Ordener大街北侧数百米长的涂鸦墙,目前已经成为世界涂鸦爱好者慕名而来的著名景点(图1)。在城市中心的一些老建筑上,如果涂鸦客能够获得建筑产权人的授权也可进行涂鸦喷绘,如巴黎马莱区著名餐厅Chez Marianne建筑墙面由“莫斯科及合伙人团队”(Mosko et Associés)创作的涂鸦作品(图2),已经成为该餐厅的寻路地标。

虽然对于艺术表达给予足够的尊重,但是从政府管理层面而言对违规涂鸦的控制和清除工作仍然严峻,正如巴黎市政府城市规划署专员阿尔贝蒂(Laurent Alberti)先生与笔者于2010年11月26日在巴黎规划局的访谈中提及涂鸦问题时说:“从政府的角度来说的话,是毫不犹豫的抵制。虽然会有很多人欣赏涂鸦,虽然涂鸦客中也不乏有很多知名的艺术家,他们给巴黎带来了多种层面的艺术。但是官方的态度是它破坏了城市景观。”

三、涂鸦清除公司的执行

对于喷绘在非法地点和包含非法内容的涂鸦,巴黎市政府下辖的环卫局负责对其进行问责和官方的强制清除,以保护城市景观和保证社会环境的良性发展。对涂鸦的强制清除工作以法国特有的“特许经营”的管理模式由政府委托给专门的涂鸦清除公司进行。自2005年11月1日起,政府授权涂鸦的官方清除工作由两个公司共同负责:城市工程公司(Société Urbaine de Travaux)负责巴黎右岸涂鸦的清除工作,科西刚公司(Société Korrig—an)负责巴黎左岸涂鸦的清除工作。2011年政府对此做出调整,授权全市的涂鸦清除工作由HTP反涂鸦公司(HTP-Anti-Graffiti)负责。

对违规涂鸦的监控通过环卫局、巴黎市警署和HTP反涂鸦公司共同负责,巴黎市民可通过拨打免费绿线电话0800004626进行举报登记,在征得建筑产权人同意后由HTP反涂鸦公司在登记后的10个工作日之内对其进行清除,清除的范围包括:“所有公众可见的非法喷涂,距离地面最高4米的张贴涂鸦,位于公共道路、围墙、街道设施、台阶、人行道、桥梁、隧道、商店防盗卷帘等处的涂鸦(私人道路内的除外)。”。涂鸦的清除服务对于市民是免费的,根据巴黎市政府1999年10月15日的决议规定在政府缺少维护资金的情况下,建筑产权人应该自筹资金去除涂鸦,以满足巴黎市政公共卫生条例99.2项规定的“业主有责任保持建筑立面整洁”的要求。目前这项费用来自政府划拨的专项清理基金,今后这笔款项有望从政府户外广告的收益中划拨。

负责涂鸦清除的公司因其独特的施工技术、施工经验和清除工具而具有一定的专业优势。施工人员借助检测涂鸦绘制时间的工具,针对不同材质的墙面采用不同的清洗产品和去除方法如高压蒸汽喷除(图3)、化学方法溶解、涂料覆盖等。对于一些有孔的石材和脆弱材质的墙面,涂鸦的色彩经常会腐蚀渗透至石材内部,施工人员还会在此类石材外预先涂刷环氧树脂保护层,以保护建筑和方便后续涂鸦的再次清除。

对于HTP公司的涂鸦清除工作完成度由环卫局负责对其进行监督,确保其在得到举报后的10天期限内完成清除工作,检查其是否按照预先协议的规定完成涂鸦清除的总量。按照协议,HTP公司需要确保巴黎涂鸦的数量为右岸少于7500m2,左岸少于2500m2。据统计,巴黎在1975、1976年政府清除的涂鸦面积分别为19934m2和19257m2,在1983、1984年清除面积为31312m2和35024m2,而目前巴黎每年有多于19万m2的涂鸦被官方强制清除,可见违规涂鸦的迅猛增长之势和涂鸦清除工作的必要性。

四、以“官方涂鸦”代替野蛮涂鸦

自2010年起一种新的涂鸦管理方式悄然出现,即在政府的组织下,把被野蛮涂鸦反复侵扰的墙面授权给著名的艺术家(或涂鸦艺术家)进行艺术图案的创作和绘制,或可称为“官方涂鸦”,这些作品因得到官方的授权而告别了“城市蜉蝣”的宿命,成为城市中永久的艺术景观,曾经涂鸦屡禁不止的死角墙面在得到艺术家的装饰后面貌一新甚至成为城市的景观地标。

比如,位于巴黎拉丁区酒吧集聚之地的圣安德烈艺术广场(Place Saint-André-des—Arts)一侧的建筑山墙长期被涂鸦覆盖,区长让·皮埃尔·勒考克(Jean-Pierre Lecoq)先生提议通过装饰加以治理,于是区政府邀请了艺术家卡特琳娜·费弗(Catherine Fell)为此进行设计,绘制了名为“拉丁之树”(Arbres latins)的艺术图像作品,于2010年7月完工(图4),画面逼真的树影与广场环境极其和谐,广受赞誉。再如,为了治理蓬皮杜艺术中心一侧斯特拉文斯基广场(Place Igor Stra—vinski)建筑山墙上肆虐的涂鸦,政府邀请了涂鸦艺术家杰夫·艾荷索罗(Jef Aérosol)创作了一面名为“嘘!!!”(Chuuuttt!!!)高22m宽15m的巨幅模板喷绘涂鸦作品(图5)。2011年6月18日区政府为其举办了落成仪式,成为蓬皮杜艺术中心周边又一公共艺术作品。

五、区域涂鸦文化自主性

虽然巴黎市政府对于涂鸦有着明确的管理政策,但是鉴于巴黎各区政府与巴黎市政府不存在附属关系,加之部分行政区又推行着与巴黎主流文化相背离的文化政策,因此部分行政区体现出了一种涂鸦文化的自主性,区政府倡导涂鸦文化、保护涂鸦作品,甚至举办相关展览等活动,从而形成巴黎多层次的景观特质和多元文化并置的城市包容度。

如以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等北非移民为主的巴黎20区,在其独特的移民文化熏陶下衍生出无数地下爵士乐手、小说家如达尼埃·伯纳克(Daniel Pennac)、著名涂鸦客尼姆(Nemo)等艺术家,20区也成为涂鸦客最常光顾的区域。出于对这种嘻哈文化(Hip-hop)或波普艺术(PopArt)的保护,20区政府倡导一种“东巴黎”的反主流文化,把涂鸦视为区域景观的重要组成要素。2008年5月,区政府辟出约30米长的政府院墙(图6),以及两条主要街道Ménilmontant大街和Pyrénées大街,邀请了3个巴黎最著名的涂鸦团体杰罗姆·梅斯纳什(Jéróme Mesnager)、莫斯科及合伙人团队(Mosko et Associés)和尼姆(Nemo)对其进行涂鸦的装饰。2009年5月15日到8月29日,20区政府又组织了一次题名为“艺术城市”(Art Urbain)的涂鸦作品展,展览包括区政府展厅内的涂鸦作品,并配有20区涂鸦观赏路线图引导人们观赏区政府周边18处22幅室外涂鸦作品(图7)。展览期间区政府还为儿童开设了涂鸦作品欣赏的课程,对孩子进行艺术启蒙教育。笔者在对Pyrénées大街涂鸦的调研过程中也发现,很多店铺通过向区政府申请可以获得涂鸦艺术家为其门面绘制的涂鸦装饰,且路人对这些涂鸦客的名字也耳熟能详,可见涂鸦文化在该区域可谓深入人们的生活。

除20区外,18区政府也针对本区的涂鸦艺术组织了官方的展览。2008年2月6日-16日在18区政府展厅举办了题名为“Ordener自由之墙——献礼无名的城市蜉蝣艺术家”的展览。此次展览主要展出了摄影师菲利普·索贝纳(Phil—ippe Sopena)自2004年以来对Ordener大街涂鸦的摄影作品,记录了这个日日更新的涂鸦墙四年以来的变迁。在展览的前言中写道:“为了献礼涂鸦艺术和那些用自由表达而活跃了城市空间的涂鸦客。”由此可见18区政府对于涂鸦艺术的包容。

六、结语

在巴黎的涂鸦管理体系中,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

1.层次化的法规体系

从国家级的法律条例、公共管理政令的宏观约束,到巴黎市的地方管理原则对于涂鸦在具体内容和设置地点的限定,构成了一个从中央到地方、由总体到细节的法规体系,为涂鸦的处理措施从判罚、问责、官方强制清除到保留提供了一个明确的参照系,清晰界定了何种涂鸦行为属于违法行为从而对涂鸦创作活动加以秩序性引导。

2.景观保护与艺术表达的双重尊重

虽然涂鸦的肆意蔓延威胁到城市景观的面貌,但是在保护城市公共建筑和核心街区景观不受侵扰的前提下,城市仍然为涂鸦留有自由表达的空间。政府甚至通过设置部分“官方涂鸦”来整治杂乱的非法涂鸦,把有序的涂鸦作为一种艺术行为引入到景观保护的概念之中。

3.特许经营的企业执行政府把对非法涂鸦的官方清除工作委托给专业公司负责,通过预先签署合同控制其工作效率和工作量,把专业公司的技术、经验和政府的管理相结合,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政府和企业各自的特长,从而确保了巴黎市的核心城市景观未因涂鸦的蔓延而改变风貌。

4.区域文化的自主性

在如20区、18区这样与巴黎主流文化相背离的区域能够保有自己独特的文化特质,通过区政府组织的涂鸦创作、涂鸦展览、艺术教育课程等形成一种区域内特有的艺术氛围。在多元文化并置的今天,这种区域文化自主性的做法有利于文化的延续,塑造城市的多层次、多样化景观面貌。

5.受众多元认知的满足

作为涂鸦图像传播的受众,民众可以根据自己的认知和喜好影响涂鸦的存在方式:可以通过投诉令其被清除;可以通过预订,在私人产权建筑上设置;可以在涂鸦艺术画廊中进行购买(如巴黎专门出售著名涂鸦艺术家作品及书籍的画廊Le Cabine d’Ama—teur);甚至可以参加涂鸦艺术展,依照路线图进行一次涂鸦艺术的城市漫步。

在我国,涂鸦目前在上海、北京、广州等大城市逐渐增多,但作为一个新兴社会现象,涂鸦在我国尚无完善的管理体系和管理经验。在上海,涂鸦最集中的莫干山路600米的涂鸦墙因面临地产开发而即将被拆除令很多市民扼腕叹息,虹口区甜爱路因市民涂鸦引发关于开辟涂鸦墙与城市历史风貌保护之间的讨论。笔者认为这些社会现象出现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我国目前缺乏明确的针对涂鸦的管理法规和组织体系,希望通过对巴黎市涂鸦管理体系的介绍引入为我可用之处,然而对于涂鸦管理的争论从来没有结果,包括法国在内的各个国家都在这场价值观的博弈中不断地学习、借鉴、尝试和改进。

(责任编辑:陈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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