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是冬天。
虽然尚未落雪，也未结冰，天气却已如此酷寒。天空好像一个倒扣的冰湖，把太阳封冻在了冰水里面。月中已过，虽不再圆，到了晚间，反倒成了一张很亲切的脸，那是光阴的亮脸，这张脸有时变红，有时发黄，小寒，大寒，即将写在这张脸上。 在悄然离去的年岁中，大寒是年岁最后的一道藩篱，篱笆的外面，是明年的春天。 孩子，我们相依相伴，已经这样度过了二十三年。在你年轻的生命中，二十三年也许很漫长，在我和你母亲来说，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我清楚地记得，你出生的时候正是三九天气，子夜时分，你声色俱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时，我几乎是狂喜了！你的二姨把你从产房抱到护理室以后，你叩问这个世界的声音是那么响亮。我守着你一夜不曾合眼。当事实确凿无疑地告诉我这个被擦拭一新的婴儿就是我的生命的延续的时候，我完全被自豪和幸福淹没了。 不过，我很抱歉，孩子，那时候医院各方面的条件实在太差了，你母亲产后的特别护理完全谈不上。天亮了，医生要我去洗产包，并且要去河边。无怨无悔，我去了，因为我高兴啊！ 医院大门外就是一片河滩。当时我仅仅穿着一双塑料底的布鞋，产包尚未洗完，鞋子已经湿透，那时我的双脚的感觉已经绝非是一般的冰冷了，我的脚好像并未长在自己腿上，十指也被冻得麻木僵直，我却毫不在意，我都坚持住了。终于洗完产包，我的双手是那样的疼，我却不顾了，因为我高兴啊！虽然从此以后我的双脚落下了习惯性冻疮，每年三九天气一定发作，一发作脚指头就肿得发亮，但是我依然高兴，并且我也愿意承认，每年按时发作的冻疮是对我的提醒：你，就是在这个时候生的！ 孩子，实在抱歉，我和你母亲并没有多少财产，非但如此，还让你跟着我们过了那么长时间艰难困苦的日子。我们一度没有住房，我们做了十二年的房客，我们一家人像候鸟一样到处迁徙。当我们在十年前终于搬进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中时，我们才发现，东、南、西、北四个朝向的房子我们都住过了。即便如此，我们一家人享有的快乐幸福曾经让多少人羡慕！因为我们的快乐和幸福源自于内心的丰富及生活的简单。 不过，亲爱的女儿，那么多苦，我和你母亲都吃了，我们不曾惧怕过任何困难。如果我们曾经有所畏惧，我们所畏惧的只是难以预料的威胁全家人特别是你的生命平安的种种潜在危险，谢天谢地，我们没有遇上，我相信我们永远都不会遇上，这是我们最大的幸福，拥有了它，我们别无所求，孩子，这种幸运，这份心境，希望你乐于接受，你会明白，它其实是人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我们也希望你在未来的人生中把幸福也看得这样重要，也看得这样简单。 在过去的时日里，我们一直没有把自己遭遇的苦难分解到你的身上，哪怕是一丝一毫、一丁一点，因为你还没有面对和应对诸多困顿危难的心智和能力，我们首先必须保证让你健康成长，我们希望看到你像我们一样，在面对人生、面对生活若干问题的时候都能保持乐观向上积极果断的态度，现在，我们基本上看到了，你一直做得那样好，快乐，活跃，阳光，向上，热情，坦荡，这样的结局让我们心安。 真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长大了，要结婚了，亲爱的孩子，我祝福你！ 婚期在即，有许多事情等我去做，我又不想去做，我的心里有点乱。虽然将要发生的必将难免，我一面愿意接受它的来临，一方面，我又不想这一切太早地发生，我觉得我们还应该相守许多时日；我承认你终将有出嫁的那一天，我又不想这一天是一个十分确定的日子，而你，一直在热情洋溢兴趣十足地营造你未来的爱巢，我和你母亲又必须给你提供足够的帮助和支持，所以，我们是在快乐中忧伤着，也在忧伤中快乐着。 我也在想，在你幼小的时候，我和你母亲承担了全部的家庭责任应对着所有的人生境遇和生活遭遇，从未让你直接面对过任何苦痛烦忧。可是现在，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了。相对于整个人生来说，人的童年时代大多是不真实的，在你和人生和生活之间，有我和你母亲的爱在隔着，我们把百味俱全的人生和生活过滤了才交给你，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在你懂事以后，让你感到人生和生活的本源很美好，让你为了这样美好的生活和人生健康快乐地成长，虽然我们的做法未免欠妥，但我们更希望让你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人生，用自己的心智感受生活，多留心，少受伤。 如今，你长大成人了，不用我们说，你也应该明白，人生是一条坎坷崎岖的路，平坦舒适的地方不是很多。这条路上，有你意想不到的种种困顿和风险，有时候，甚至是绝境和危险，所以，你要有足够的充分的心理准备和能力准备，要学会在未来的路上化险为夷绝处逢生。你将会知道，当你身处逆境和险途的时候，茫茫人海，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你，包括你的父母，因为我们很可能是爱莫能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解决，因此，你一定要有足够的吞咽各种不良遭遇的勇气。我们也希望你记住，人生，是不断克服艰难险阻不断前行的远行客，几乎没有机会停下来坐享其成酣然大睡的可能，人生的快乐原本来自于克服艰难险阻之后的成就感，世界上并不存在纯粹的没有来由的快乐。生活可以安适，但同时要记住古话宴安鸩毒，这句话的意思你是懂得的。所以，我们希望你学会把握生活质量和生活品位的度，当然，我不是要你在快乐的时候还想着不幸和苦难，而是要你在遭遇苦难和不幸的时候，心里一定要想着曾经的幸福和一定将有的幸福，为了将有的快乐幸福好好生活。 这段时间，我和你母亲是一样的心情，我们本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但是，为了看到你的生命之花如期绽放，结出硕果，我们又希望你早日能够独自面对人生和生活，像一只长大的鸟儿那样，从我们的翅膀下走出去，从我们共同的家里飞出去，勇敢一些，飞向蓝天，飞向森林，飞向大地，这就是我们五味杂陈的幸福感觉。 孩子，就说到这里吧，人生百味一言难尽，我们爱你，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办好你的婚礼，我们每天都在暗暗祝福你，亲爱的孩子，请让我们提前祝福你：新婚快乐！ 谨以此文献给新婚在即的爱女玮儿。 2011-12-22 赞 (散文编辑：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