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 跎 岁 月:如蹉如跎

时间:2019-12-25 10:29:18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一〉故乡概况

我的故乡合浦县公馆镇南山村,座落在南海之滨,合浦县位于北海市的北部,南临北部湾,属北海市辖县,辖13镇3乡,总面积2339平方公里,一九九八年时,人口约86万。粮食作物以水稻为主,经济作物有甘蔗、花生、黄红麻等。文昌鱼、儒艮为世界稀有珍贵动物。土特产品有珍珠首饰、角雕工艺品、乌贼、对虾等。文物景点有东坡亭、大土阁、海角亭、白龙珍珠城、合浦古墓群、红树林和南国星岛湖旅游度假区等。故乡留给我童年时代印象较深刻的是,廉江镇几座横跨在河两岸的,整条原木架设的桥梁,它宏伟壮观,虽经历百年的风雨,一九八九年我返故乡时,它依然屹立在廉江上,丝毫没有腐朽的迹象。以整条原木构筑的桥梁,在国内是绝无仅有的。合浦是珍珠之乡,合浦珍珠亦称南珠,无论是质地、纯洁度、药用价值,都是上乘的,在国内外久负盛名,合浦,便是南国一颗璀灿的明珠。

〈二〉祖父范德星(1882—1945年)

说起我们家,得先从祖父范德星(字聚奎) 说起,由于当年年幼,对祖父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借助于《蔡廷锴自传》,从中节录有关祖父的部份内容,节录如下:

《蔡廷锴自传》第256页,百战余生 1931年(民国廿十年)

九月廿十八日天气清爽,接真如(铭枢)先生来电:“国难日亟,全国须一致对外,现中央派枢为代表,日间南下,与粤当局商团结大计。”我接此电,甚为欢悦,惟驻大庾粤军范德星部仍向我军森严警备,我即将国难及真如先生返粤之情况电彼。并请他来赣接防,他复电极客气。此后双方常通消息,不致有何误会。

(注:以上的时代背景为1931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当时对江西革命根据地实行第一次围剿。后因日寇入侵我国东北沈阳,接南京蒋(介石)总司令电令,着蔡廷锴所部(十九路军)准备调京沪,由祖父所部接防(当时驻江西大庾,属粤军陈济棠部)。从以上可以看出祖父治军是较严的,对国难当头也很通情达理,与蔡廷锴将军有一定的交谊。

《蔡廷锴自传》第422页,1936年<民国廿五年六月>

当游兴正浓之际,广东当局借抗日为名,实行割据是实,反抗中央之迹象已现。他(陈济棠)派范德星等来请我返粤协助,唯我早已知其蕴,便向革命同盟最高干部提出会议详加讨论后,遂向粤当局提出各种合作条件,请其详细考虑答复,我们便可返粤协助一切。

范君说:“请兄既往不咎,仍请偕同往省商量,大家精诚团结,再为党国造福。”我说,尊意我甚感激,且我现手无寸铁,多我一人也无济于事,我决不牟然领教了。范君见我如此表示,即辞别上省。

(以上时代背景是蔡廷锴将军1933年参加蒋光鼐,陈铭枢、李济深等组织的福建人民政府,号召抗日反蒋,后革命失败,逃亡海外,历游欧美,宣传抗日救国,1936年返港住一星期,后返青山。广东当局委派祖父请蔡将军返粤协助。)

《蔡廷锴自传》第522页,重整军旅1939年12月22日民国二十八年)

“又念钦亷宿将甚多,再请委扬鼎中、范德星、黄质文为军委会中将参议,均调本部服务。

(注1939年广州、南宁相继沦陷,当时蔡廷锴任廿六集团军总司令,在广西一带抗击日寇。)

《蔡廷锴自传》第528页,振旅南疆1940年2月24日(民国廿九年)

“杨参议鼎中派往桂林来返,林参谋长少波奉命赴渝开会,参谋处长闵某辞职尚未补缺,范参议德星,黄参议质文又须别往,总部高级幕僚星散,凡事都要我经手,就是最普通的例行公文,也要我亲自划行。”

(注:1940年2月,系昆仑关战役前夕,日寇在钦州湾登陆增援,大举向我进攻。)

祖父范德星曾任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绥靖主任,由于长期的军旅生活,很少返回故里,在我的印象中,从我记事起与其从未谋面,但在《蔡廷锴自传中》,虽然是只言片语,但亦从中可见一斑,可以看到他的为人处事,治军严谨,对故乡的慈善教育事业亦有一定的贡献。

祖父出生于1882年(壬午年)农历九月廿三日子时,幼年时与陈铭枢(字真如)先生是同窗学友,就读于公馆文治书院(后改建为公馆五中),其元配妻子陈润芳,生育二男,长子汝华,字镇中,次子汝超,字逸如。后在广州又娶一房妻子,梁惠芳,生育一男二女,男孩梁汝准,长女梁月萍,次女梁熙萍,均随母姓,抗日战争期间,住澳门罗德礼将军街25号。

北伐战争归来后,1929年(民国十八年)祖父当时复任团长,回驻公馆,见到母校一派萧条的景象,遂与陈铭枢等昔日同窗,倡议筹备合浦县立第五中学(公馆中学)暮捐活动,并向全校师生发表演说辞,捐款光洋一千三百元。购置“老虎角”、“禾昌角”两处房地产,给父老宗亲居住,大災之年,从南洋运回大米,救济家乡父老乡亲,出资修建公馆市场,繁荣商贸集市,出资修建南山村小学,兴修南山水利,捐资建造马石江桥等。

抗日战争胜利后,因为与国民党军阀张发奎,有矛盾,被其指使邓龙光于1945年杀害于广东省高州锋门岭,终年六十三岁。

祖父毕生有功有过,有功者,除上述慈善教育事业之外,青年时代参加了北伐战争,后来又参加了抗日战争,参加了著名的昆崙关战役,在昆崙关战役中,在蔡廷锴将军任廿六集团军总司令的总参谋部,任中将参议。其过,则是在江西驻军时,参加了围剿红军的战役。但在第五次反围剿时,广东当局为了自身的利益,与红军达成默契,不与红军部队发生冲突。总之,祖父的功与过,只能由历史来作评判。

〈三〉父亲范汝超字逸如(1910—1949年)

在合浦县人民解放斗争中,作为党的诤友的范汝超,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范汝超,合浦县公舘区(解放前建制为区)南山村人,1910年出生于军阀官僚家庭,但这并不妨碍他赞同支持革命事业。

父亲毕业于中山大学政法系,法学士,抗日战争前,他在广州读书时,和进步同乡同学很要好,如陈铭炎、陈任生,张进煊等,通过他们接受革命思想,对共产党团结抗日的主张,十分同情和支持。“1.29”爱国运动以后,他参加了地下党组织领导的抗日运动,著名的广州荔湾事件,他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积极分子。

1937年9月,公舘一些反动分子,勾结公舘五中几个败类,煽动罢课风潮,并把进步教师石端、张进煊、何世权软禁起来,父亲得到消息,不避艰危,冲破反动分子的封锁,慰问张进煊等人,并把事件的内幕诉诸社会,挫败反动分子的阴谋,保护了进步师生的安全。

全国抗战开始,合浦地下党组织建立发展很快,公舘、白沙等地都有了党组织,父亲当时在家闲住,和中共地下党的邹贞业、张九匡、张书坚等同志有密切的交往,了解抗战形势和党的意见,接受党委托他的任务,总是十分积极主动。1938年下半年,地下党在全县建立青年抗日先锋队,他热情支持,欣然接受担任东三团大队长,干的十分出色。1939年初,抗先队集中一批骨干,在公舘五中进行军事训练,他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向国民党自卫队借了一批枪支作训练用,并且安排地下党的一些同志在公舘区抗敌后援会工作。总之,他给地下党开展工作出力不少。

1939年5月,地下党合浦县机关被破坏,陈任生等同志被捕,父亲闻讯,亲自到合浦县城,到县政府找伪县长说理,同时又写信给邓世增等人,要求释放陈任生等同志,事虽不成,可见他对我们党一片赤胆忠心。

在抗日战争艰难的日子里,他仍然和我们地下党的同志保持联系,经常向我们地下党提供敌人活动情况。1943年,地下党的卢传义等几位同志在父亲任校长(名誉校长)的南山小学教书,开展党的活动,父亲和这些同志联系密切,相处得很好,经常向党内提供国民党的情况,掩护党内同志的工作。

1945年2月,公馆地区武装起义后,南山成为地下党的一个游击据点,父亲经常向游击队提供情报。在公馆,他是一位很有地位有影响的人物,他的支持和帮助,使地下党的活动很顺利。父亲多次提出要参加游击队,我们地下党的意见,以他的身份开展活动,比在游击队更为有利,经过说服,他服从党的意见。

1948年左右。父亲和陈琪、范坚等同志,在北海经商(实质是以经商的名誉,替游击队进行活动。),当时有两艘机帆船,来往于香港、北海间,地下党多次通过他们,多次从香港运回枪枝子弹和进步书籍,有一次还给地下党运回一部无线电台。这些事情,有合浦县委钟德辉同志参与其事。

1949年7月,父亲被合浦县剿共司令张相琦和冯哲夫逮捕,父亲坚贞不屈,不出卖革命同志,7月26日在押送县城途中,在南康镇仙人桥被秘密杀害,壮烈牺牲,终年39岁。

注:以上父亲的生平事迹,选自合浦县人民政府和县党委联合编写出版,李英敏主编的《珠乡人物誌》,其中的词句,我作了部份更改。由于我当时年纪尚幼,对父亲的生平及革命事迹,记忆是朦胧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记得父亲当时存放在家中的枪枝,有步枪、机枪、亦有短小的小马枪,进步书籍中的漫画,其中有一幅漫画,是讽刺蒋介石夸耀其有800万军队,最终却兵败如山倒,拄着拐杖,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在童年的记忆中,父亲身体很壮实,健谈,乐观,待人和蔼,真诚,从不见他发脾气骂人。

在父亲最后一次临出远门的前夜,父亲曾与母亲长谈至深夜,或许当时他已预感到灾难要降临,由于当时我尚年幼,不甚了解他们所谈话的内容,不知他到底嘱咐了什么事情。

<四>故居 家庭 童年

1943年4月,我出生在合浦县公舘镇南山村,一个没落的官僚地主家庭。那是一个苦难深重,民不聊生的岁月,日本法西斯的铁蹄蹂躏着祖国的半壁河山。1939年广州和南宁相继沦陷,大批难民扶老携幼,背井离乡,颠沛流离,逃难到祖国的西南大后方,母亲当时尚在澳门读初中,由于战乱,兄弟姐妹星散,不得己,跟随其大姐返回父亲的故乡南山,当时大姨妈已与父亲成家。

故居离公舘镇约七、八公里,由公舘去南山,先到南山小学,然后到我们家,故居就在南山村的村头,村后是巍峨的南山。故居是碉楼式的大围宅院,进大院后左侧是平房,前排及右侧是二层楼房,楼上设有岗楼,里面有可向外射击的枪眼。围屋的中央是一个晒谷场,大门设有双层的保险门,前面是一层木板门,里面是圆柱形木条做扛的拖拉门,木质很坚固。围屋的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鱼塘,右侧是一片柚子树,柚子树旁是长工居住的平房,还设有一个榨油坊,宅院的远方是广袤的田野,田里种植有水稻、玉米、黄豆、芋头、红薯、黄红麻、荞麦(三角麦)、花生等农作物。

故居在我童年的目光中,是很宽阔高大的,但我于1989年回到故乡时,故居由于年久失修,已被痍为平地,只留下宅中央的一片晒场,所看到的旧宅基地与我想象中的故居相差甚远,遗留的宅基地充其量大约只有一百多平方米左右。当年祖父出资修建的南山小学校舍尚在,只是作了部份修补。

当年,我们一大家子人就居住在这个大宅子里,进大门左侧的平房里,住的是祖母、伯父、伯娘一家。母亲和我住前楼,前楼的中央是客厅,大姨妈一家住在右侧楼房的二楼,宅子的后院还住有一家人,大概是堂叔伯的叔公一家。那时候我们的大家庭虽然已走向没落,但还是维护着富贵之家,书香门第的面子,每家还是配有使唤、服侍的丫头,服侍母亲的丫头名叫春梅,丫头在家庭中没有地位,烧火煮饭干脏活,食不饱穿不暖,有时还要受到主人的责骂。只有服侍祖母的丫头是个例外,有时亦敢戏弄主人,记得小时候,有次她给我一块盐吧,说是一块白糖,放入咀后咸得我哇哇大哭,而她却乐得哈哈大笑。

当年的大家庭中的成员有,祖父、祖母、伯父、伯娘,伯父继养有一养子——绍强,大姨妈,共生育四儿一女,大哥绍炘、二哥绍琪(颀),三哥绍思,妹妹彦儿,彦儿与我同年,比我小一个月,最后一个是老五绍力。母亲生育二男,我排行第四,名绍平,最后出生的是绍成弟,排行第六,出生在1948年岁未。

祖父范德星,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常年生活在军旅,很少返回故乡,从我于1943年出生,到祖父1945年去世,前后只相隔一年多两年的时间,祖母亦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在节日,大约是农历七月十四,在灵堂祭拜完祖宗的灵位之后,才会得到祖母赏给的一两个糯米糍粑。我常得到祖母的呵护,记得一次母亲在厨房煮红薯糖水,我不小心将架在火坑的木柴踩中,将整锅红薯糖水掀翻了,身上被母亲用树枝条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当时祖母将其狠狠的责骂了一顿,事隔六十年,此事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大伯父范汝华,字镇中,是个十足的鸦片烟鬼,其骨瘦如柴,终日无所事事,躺在放有鸦片烟灯的床上,横躺着,手中举着烟枪,叼在咀里,吸完一颗鸦片之后,继续搓一颗鸦片放在烟咀里,用烟灯点燃。靠房门口处,支着一个熬炼鸦片的小铜锅。伯父在大宅院旁,大约在东侧,种有一小块罂粟(鸦片),开花时节,它会开放出五彩斑烂的花朵,结果的时候,在收采前一天的傍晚,将罂粟果表面纵切几个口子,当时便会流出白色的乳浆,第二天会结为黑色胶状,便可以收采,然后在铜锅里熬制,这便是原始的熬制鸦片的方法。除此之外,伯父唯一的工作便是收租,放债。伯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一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她们的养子绍强解放后没有受到家庭出身的牵连,参加了革命工作,成为人民教师,八九年时在合浦县常乐镇中心小学任校长。

大姨妈曾在南山小学任教,其性格较刚强,外向且好动,而母亲的性格则内向,生性懦弱,在家中,虽然是同胞姐妹,亦常有争吵甚至动手的时候,而母亲总是处在下风。为此,大姨妈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记得有一次她拿了几块铜板(旧社会的一种铜币),要我叫她大姨妈,当时我并没有喊她,但铜钱最后还是赏给了我。1986年,父亲得到平反,恢复革命烈士的名誉,1989年我返故乡时,见到大姨妈,她性格依然开朗,腰板挺直,这时,她的年龄已七十多岁,此我母亲年长九岁,背着孙子,仍能乘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生活的磨难,历史的沧桑,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划出太多的伤痕。这时,大姨妈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才有所改变,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母亲当时亦在南山小学任教,教语文和音乐。

虽然家境败落,但童年的生活是无忧无虑,充满乐趣的。夏天,随兄长们到离村子不远处的小河中游泳,当时尚不会游泳,只能算是泡泡水。有时用竹竿拴上一条线,绑上昆虫或较小的青蛙,到村旁的田里钓青蛙,当地亦叫田鸡,每次总有不少的收获。或者用竹片做成环状,插在竹竿里,上面糊上蜘蛛网,到村后山坡上的树林里捉蝉(知了)。有时结伴到村后采稔果或爬到橄榄树上采橄榄。村中还有一棵杨桃树,杨桃成熟的时候,去采摘杨桃。没有伴儿时,自己一个人到宅前的柚子树下,收集树上掉落下的花蕾,托在手掌上,花蕾挥发出阵阵沁人肺腑的清香,令人陶醉,留涟忘返。故居后山上还长有一种浆果树,浆果成熟的时候,村中的妇女采集浆果,煮成浆糊,做布鞋时,用于糊布鞋底。清明时节,到南山下的山坡上扫墓祭祖,小伙伴们在开放着艳丽的野山花的草坪上,漫山遍野地奔跑,开怀地欢笑。秋天,到南山小学的草坪上,看村里的长辈们放风筝,风筝的形状有圆的或方形的,还有圆筒形的,晚上可以点上蜡烛的叫孔明灯的风筝,大的风筝有饭桌那么大,有的风筝上扎有响弓,是用山上一种野生的藤条,加工削成簿片,扎在竹片上,做成弓形,然后绑扎在风筝的背面,风筝升腾起来后,在劲风的吹动下,在空中发出“嗡、嗡”悦耳的声响。秋收后,我们尽情地享受那丰收的果实,有煮黄豆、花生,拌有蜂蜜的小米粥,还有玉米、红薯、芋头及一种叫甜薯的。虽然是富裕之家,但后来家境已败落,从我记事起,家中平时早餐吃粥,中餐吃红薯或芋头,只有晚餐才吃到干饭。春节,是我们童年最盼望的日子,因为不但有丰富可口的食品,还可以得到家中长辈赏给的利市钱。春节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日子,只见他们杀猪宰羊,劏鸡杀鸭,忙得不亦乐乎,还有家中女性负责包粽子,做年糕,故乡的年糕做得很大,大的有脸盆大小,做年糕时,将前一天浸好的糯米磨成浆,将米浆煮熟,加入黄片糖,绞拌均匀后,盛在铺有竹壳的竹筐里,待凉后,便结成一饼年糕。一饼年糕,从大年初一可以食到正月十五。南山村附近有个庙堂,节日里有庙会,庙会上有卖各式各样小食品的,有卖各种水果,有油炸虾公,有又甜又脆的芝麻烤饼,还有赌钱的赌摊,时而发出:“金钱葫芦,虾仔中”的吆喝声。晚上庙会还演出大戏,邀请当地的粤剧团来演出,从年初一延续到正月十五。

〈五〉父亲壮烈牺牲

一九四九年的公历七月底,是个灰黑色的日子,先是听说父亲在公馆被合浦县剿共司令张相琦和冯哲夫逮捕,两天后传来父亲被押解往县城的途中,于七月廿六日被枪杀于合浦县南康镇,为革命事业英勇捐躯,壮烈牺牲,时年39岁。

当父亲的遗体由亲戚朋友及地下游击队的同志护送回南山村,置放在柚子树下时,悲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南山村,家中老少,亲朋好友,痛哭流涕,苍天亦为之动容,因为从古至今,多少个年轮,南山村里才出现一位有热血的男子汉。

家中的顶梁柱垮了,当年孤儿寡母,年长的大哥绍炘年约十五岁,年幼的老六绍成一岁,我与彦儿当时六岁,留给他们的将是无尽的苦难。我不哭,不流泪,将眼泪留在心里,因为父亲用青春的生命告诫我们,人生要立志,要坚强,我是一个男子汉。

〈六〉解放,迎接解放大军

父亲牺牲后大约两个多月,一九四九年的秋季,中国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震憾着南疆大地,由远而近,,四野部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雷州半岛,站立在村头,我目睹了国民党残兵败将,丢盔弃甲,失魂落魄,一派狼狈的样子,一股股溃不成军的国民党散兵,漫无目的地向海南方向溃逃。这隆隆的炮声,预示着蒋家皇朝在祖国大陆彻底崩溃,新中国即将诞生,中国人民站起来,当家作主的日子不远了,苦难的日子将一去不返。

就在国民党散兵奔逃过去不足一个时辰,解放大军的先头部队,仿佛从天而降,已到达我们南山村,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在村外的田埂上席地而坐,作片刻的休息。随后,村里的大人组织我们一帮小伙伴走出村外去迎接解放军,望着头戴红五星帽子,脚扎绑腿,风尘朴朴,和蔼可亲,远道而来的解放军战士,虽然语言不通,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因为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已经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大救星,是我们的亲人。虽然经远距离的奔袭,但他们依然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疲劳的样子,这与国民党兵疲惫狼狈的样子形成极大的反差,因为他们存在着信仰和心理上的差异。虽然我们没有什么慰劳品,但他们见到我们,仿佛见到久违的亲人。或许是我的年龄较小,其中一位战士将我抱起来,竖起大拇指说:“顶瓜瓜”,由此,我便知道,“顶瓜瓜”是第一名,出众的意思,而小拇指,则表示排末尾,最差的意思,叫“呀呀呜”。六十年的光阴过去了,这难忘的一幕,依然清晰地印证在我的脑海里。

〈七〉母亲参加革命工作,离别故里

大姨妈和母亲祖籍广东新会,其父亲在广州市做牙科医生,其母亲在基督教会办的幼儿园任教师,母亲五岁时,其父亲病故,十二、三岁时,其母亲又病逝,她们兄弟姐妹五人,母亲年龄是最小的,父母去世后,她只能靠兄长及姐姐的接济,勉强维持生活,可见他们日子的艰难,其时正逢战乱,可以说母亲的童年及青少年,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

由于母亲自出校门,没有干过农活,加上体质纤弱,更承受不了繁重的农活。解放初期局面不是很稳定,当地还有土匪特务的骚乱,南山小学尚未复课,我们的生活处于断炊的状态,后经组织上的联系安排,一九五0年初,母亲被安排到北海市公安局搞户籍工作,搞户籍工作的共2人,其中另一位是姓陈的阿姨。一九五0年的国庆节,我是在北海市度过的,那是中华人民共各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国庆节,那是我平生度过的吉祥喜庆,最欢乐的日子,北海市民及机关企业人员,学生及解放大军,载歌载舞,欢庆这盛大的节日。在游行的队伍中,有舞龙舞狮,有扭秧歌,踩高跷打腰鼓的,那欢乐的场面是终生难忘的,因为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当家作主人,从此没有战乱,不受奴役和压迫,从此不会颠沛流离。那时最流行的歌曲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其歌词的开头是:“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记得公安局里的一位叔叔,每天清晨总是迎着朝阳唱这首歌,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那首歌的歌词,因为它曾深深地打动我童年的心灵。国庆节那天,公安局里的一位叔叔送给我一面五星国旗,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国旗上的五星晚上在灯光下,会闪烁出亮光。国庆加菜,厨房里的一位师傅还给了我一大块煮熟的半肥瘦的猪肉,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顿猪肉。

母亲在北海工作时,因为成弟当时年龄尚幼,春梅姐当时还跟着我们帮带成弟。当时我们住在北海市港务局,陈琪当时任局长,父亲生前是他的同事及好友,因此,我们得到他不少的帮助,吃住都在他们家里,由此,我亦得到上学的机会。后来时间长了,陈琪的老妈认为我们占了他们的便宜,常有牢骚,由于听不惯她的闲言碎语,后来我们搬离他们家。不久,母亲得到村里的通知,要退回解放前穿着使用的衣物,春梅姐亦跟着回去,送回了村里,成弟当时好像亦寄托回老家,土改时才接回来。

大约在1951年初,母亲又从北海市公安局调到合浦县公路段,当时我在合浦县廉州镇中心小学读书,在合浦县公路段的时间是较长的,大概有半年以上。随后又调到钦州公路段,在钦州的时间很短暂,随后又由钦州调往南宁,广西省交通厅。在钦州和南宁,由于没有亲友的资助,我都没有读书,闲住在家与成弟作伴。从钦州到南宁,乘坐的是公路段黄新司机开的大货车,黄新当时亦同时调往南宁,新嫂当时与黄新师傅是新婚夫妇,亦同车去南宁,母亲、成弟和新嫂坐车头,我独自一人站在车厢里,回首望那渐渐远去的群山、白云,我知道,离故乡愈来愈远了。

〈八〉结束语

庆幸的是,由于母亲出来参加革命工作早,远离了那是非之地,而大姨妈留在家乡,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分子,由于受当时极左思潮的影响,土改时被扫地出门,作为地主被管制,不能再任教。在历次政治运动中,亦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其亲属在国外,困难时期寄回衣车用品,被基层干部没收自用,几个孩子因为是地主仔,找不到妻子,大哥终身不娶,四兄弟中,只有三哥绍思成婚,二哥在父亲得到平反,恢复革命烈士名誉后,八几年在田东县做建筑时,结识一位都安籍的寡妇,才得以完婚,五弟绍力有短暂的婚史,至今单身。他们一家的悲惨遭遇,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父亲得到恢复革命烈士名誉后,大姨妈亦得到恢复教师的职称,领取到养老金,而此时的她,已是历尽沧桑,七十多岁的老人。党组织给予的评语是:“张相琦之流做不完的事,有人替他做了。”指出:“这样对待范汝超的亲人家属,是不符合我们党的政策的。”

母亲虽然于1952年底经组织介绍,与继父肖瑞林结婚,继父家庭成份是贫农,但在我个人的履历表上,家庭出身一栏,依然要填上地主,我不明白当时的政策是如何规定的,因为我当时毕竟只是几岁大的的孩童。由此,在政治上总觉得低人一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一九八六年父亲被追认为革命烈士,那种压抑感和屈辱感才彻底消除。一九八九年我返回故乡,见到三十多年未谋面的大姨妈、兄弟姐妹及父老乡亲。以上便是我们一家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故事。仅以此文激励子孙后代,继承和发扬祖、父辈的革命遗志,为国增光。

后 记

解放前与父亲常有联系的地下党领导人,有陈华、叶国良等人。解放后,陈华在广东省委任职,叶国良在湛江科委任职。解放后曾在百色任地委书记的杨烈,八六年曾在在广西日报发表一篇革命回忆录,回忆录中,陈华当时的职务是中共中央香港分局,派驻钦廉四属的特派员,是杨烈的上级领导。

一九八五年,合浦县召开纪念公馆起义四十周年纪念活动,陈华、叶国良等领导同志亦到合浦参加活动。一九八六年,父亲得到恢复革命烈士的名誉。

注:有关祖父及父亲生平的资料,除《蔡廷锴自传》抄录的部份之外,其余均为三哥绍思收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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