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刺骨的寒风拂干了我的泪水，也抚平了我内心的激动。那个老妇人已将垃圾重新收进垃圾箱，还用那把几乎用凸的扫帚将人们误丢箱外的果皮扫作一堆，用手捧进垃圾箱.....
从友人家中出来时已是夜晚九点，打电话给爱人，知他事未办完，还有半个小时才能来接我，想想时间并不宽裕，我便放弃了找个茶楼或咖啡厅坐坐的想法。沐浴着沁冷的月光，我开始在疾风中穿行劲走，一方面为暖暖脚，另一方面也觉得冬夜人烟稀少，走在深街小巷到底心有戚戚然。
在一家新开张不久的酒店——巴顿酒店的街对面，我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的一棵树下轻轻喘了喘气。巴顿酒店建于城中心主干道上，是一家较为豪华的酒店，内集住宿、餐饮、娱乐、洗浴为一体，据说还有某些特殊服务，所以自开张以来就成了达官显贵常驻之地。这里射灯高照，霓红闪烁，人来人往，既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又是一个醒目的座标，方便爱人找到我。 我百无聊赖地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树俏。这棵不知名的树在隆冬时节依然枝繁叶茂，到了来年阳春三月，暖暖的东风一吹，一夜之间树叶便会急速枯黄零落，翌日看它，本以为应是一番惨淡景象，不料树尖冒出的嫩芽已有三寸长，想来怕是春天刚到，大树就在悄无声息地孕育新芽，只是藏在旧日的繁盛中蒙蔽着人的眼罢了。新生命如此迅速地替代旧生命，这棵大树一年四季都不寂寞呀。 街对面一阵喧闹声起，一群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从巴顿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厅中走出，随行驾驶员急忙开来黑色小车上前迎接。一位戴着眼镜，道貌岸然的男士，腆着大肚，神情倨傲，目空一切地走向车子，刚到车边，大概受冷风一吹，酒性发作，突地蹲下身子哇哇地吐起来，驾驶员连忙端上热茶递上纸巾殷勤侍候。另一位凸顶突肚的男士更为好笑，走起路来如踩软絮，东摇西晃，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滚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众人上前拉扯着，强忍笑意虚情假意地问候着，闹腾一时方才散去。这些人若不是政府要员，便是国企老总，今晚大概又开办了一次规模不小的酒宴吧。见怪不怪，我耸耸肩，瘪瘪嘴，把目光瞥向了我的右手方。 我从未在真实生活中见过如此破烂不堪的人。在我的右边不足五米远的地方，一个拾荒的老妇人正把一袋袋垃圾从垃圾箱中取出，放在地上翻检。我见过一些拾废品的老人，他们大都能吃饱穿暖，身体健康，穿得也干净齐整，出来捡拾废品纯粹是为了找几个零钱贴补贴补并不富裕的家。而这个老妇，说她破烂不堪一点不为过。她头带一顶破旧的绒线帽，帽子的颜色已无法分辨，帽下银灰色的头发不是篷乱如杂草，就是油腻腻地黏在前额上。身上穿着一套千疮万孔的旧式军装，衣领、袖口、门边、裤角无一不是褴褴缕缕，露出内里同样破烂的毛线衣。脚上趿着一双眦牙裂缝的军用胶鞋，对，是趿着的，因为胶鞋的后跟不见踪影，所以只能趿着鞋子，在大冷天裸露着脚踝。背上背着个竹条编制的旧背篓，背篓里放着个快要用凸的扫帚、几个空饮料瓶和一些碎纸碎片。老妇人满面尘灰，满脸愁苦，干瘪瘪皱巴巴的皮肤包裹着高耸的颧骨。她伸出的干瘦如枯枝的手，好象被烟熏火燎过一样，十个手指全是乌黑色的，她就用这双手在垃极堆里翻呀、找呀。城市的环卫工作做得很好，生活垃圾很早就被清理走了，垃圾箱中仅有的几袋垃圾被她翻来倒去仔细搜索，却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她的神情由希望转为失望，进而变得凄凉无比。这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人，没有子女奉养，没有亲友接济，夜晚也许就睡在大桥的桥洞子下或是某条小街小巷的一角，白天就捡捡垃圾卖几元小钱糊口。今天，她的收获甚少，她大概还空着肚子没吃晚饭，而她明日的早饭大概也没有着落。 我的手不觉伸进了背包，我要做什么，是拿出十元二十元的钞票给她，还是拿出那双新买的手套给她，我定住了。她不是乞丐，她没有向我乞讨，如果我这样突兀地向她施舍，她会不会惊慌失措，会不会觉得我伤害了她的自尊，会不会落荒而逃。同时，我内心也有一个极小的声音在说，如果她接受了，她那肮脏的手会不会碰触到我的指尖，她嘴里呼出的气息和身上传出的气味会不会恶臭无比，让我不堪忍受。千思万绪止住了我向前的步伐，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她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地翻检垃圾。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悄悄地流淌，羞愧在我的心中慢慢地升腾。我知道我为什么而哭泣，我为眼前这个老妇人极度悲苦的生活境遇而难过。可是我为什么要羞愧呀！她的悲苦并不是我造成的。我和我的家人都是这个城市中最最平凡的市民，我们辛勤劳动，努力工作，积累财富，只为全家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我们也有一颗良善的心，在人有危难时愿意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可是，我为什么如此的羞愧呢，这羞愧感强烈到让我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呢？是为心中存有对老妇人肮脏外表的厌恶，没有真心上前帮助而羞愧，还是为不久前我还在向友人炫耀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而羞愧？是为那些拿着公款吃喝嫖赌不管百姓疾苦的人而羞愧？还是为这个社会无力给这样一个孤苦伶丁的老人提供一处蔽身之所，提供一碗热气腾腾的饭食而羞愧？ 我仰头问天，苍天却无动于衷！ 刺骨的寒风拂干了我的泪水，也抚平了我内心的激动。那个老妇人已将垃圾重新收进垃圾箱，还用那把几乎用凸的扫帚将人们误丢箱外的果皮扫作一堆，用手捧进垃圾箱，然后才背着她的背篓，蹒跚起步，消融在茫茫夜色中。 我仔细打量着那个垃圾箱，用木块拼接而成，清漆漆就了油亮的光泽，箱顶上用细木条做成屋檐形状，既可遮蔽阳光，又可阻挡风雨，俨然是一座浓缩版的小木屋，站在街角别有情趣。黑沉沉的夜幕中，昏黄黄的路灯下，垃圾箱泛着木头特有的色泽，显得那么的干净、美观，与这个日益繁华的城市是如此的和谐一致。【责任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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