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职业:幼儿园让写爸爸的本领

时间:2019-12-30 10:34:36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昨天给家里打电话询问麦收的进展情况,妈说一切都挺顺利的,爸爸一忙完就去给表哥的厂子看大门了,见我没言语,妈连忙补充说在传达室里热不着,不用担心。但凡坐传达室的,不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么?爸爸真的不再年轻了么?往日那个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而四处奔波身强力壮的男子汉,真的转瞬便消失了么?想想飞逝的光阴,一时间,我禁不住百感交集。

  

  自我有记忆以来,爸爸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发生意。严格说来,其实那根本算不得什么生意,不过是用以糊口的小买卖罢了,和村里几个相熟的年轻人跑去临近省市的农村,收购村民们平日积攒下来的头发辫子,十天半月后返回家中,再转手卖给附近的农贸市场,或是更大一些的买家,从中赚取微薄的收入。限于本钱不够,彼时爸爸只能零收,骑着一辆旧单车穿越无数个村镇走街串巷地吆喝,甚或挨家挨户地询问,一年到头风雨无阻,其间的辛酸可想而知。记得后来生活好些了,爸爸拿出钱来买了个质量不错的喇叭,原想事先录好声音挂在车把上,以便省去反反复复口干舌燥的吆喝,谁知被年幼的我发现了,一时好奇,便偷偷拿去和伙伴们把玩,结果不小心把它丢进了村头湍急的小河里,瞬间随水流漂走了。为这事儿,生平第一次,照着屁股爸爸狠狠打了我,当晚,我如坐针毡地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哭了很久,何时睡去的已经记不得了。第二天醒来,只见爸爸双眼通红地坐在床头,摸着我的后脑勺急切地询问还疼不疼,我立即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不疼了,你又没打人家脑袋。是的,那一刻,在自己年幼的心灵里,我似乎瞬间理解了我的爸爸,此后,他接连又买过好几个同样的喇叭,我都再没弄丢过。

  

  大概是两千年吧,人发生意突然不好做了,尤其像爸爸这样的小本买卖,更是赚不得几个钱,而彼时我和姐姐都已读中学,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无奈之余,爸爸便和隔壁的王叔叔一起去北京的建筑工地干活了。由于此前未曾干过这种活,没什么经验,爸爸一去便做了小工,搬砖、和泥、扬沙子之类的,什么粗活重活都干过。风餐露宿没天没夜的生活,这么一过就是三年。三年里,爸爸只在春节期间回趟家,把一年来辛辛苦苦挣得的钱分给老人和孩子,自己便又两手空空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一直清晰地记得零二年的春节,爸爸回来的时候左脸颊上挂着一道疤,虽然痕迹已经不甚明显了,但仔细看来,仍可想见当时的严重程度。餐桌上,看着我们满脸的心疼和疑惑,他顿时呵呵笑了,连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不小心碰了下,在工地干活还不是常事么?——说到这里他立即打住了,似乎无意间泄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随后那顿饭大家吃得都很慢,颗颗眼泪掉进白饭里,吃起来咸咸的,噎得我难受。

  

  由于爸爸在北京第三年的工钱只给了一半,加之四叔在陕西包的数百亩农田急需人手,零三年春节一过,他便跟着去田间忙碌了。说是让爸爸在那儿给工人做饭的,可他又怎么闲得住呢?做饭之余,田间地头总少不了他匆忙的背影,庄稼何时剔苗,何时施肥,何时打药,他都一一挂在心上。有件事四叔后来常常对我提起,说是一次农闲大家都去集市逛街了,只有爸爸自己守在家中看管晾晒的棉花,不知何时空中突然下起了暴雨,他慌忙找来遮挡的雨布,全部用上后可还是有部分露在外面,情急之下,想都没想,他便从包里翻出自己刚刚晒干的衣服盖了上去。即便如此,即便爸爸对田地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那一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四叔承包的那些地终归还是赔掉了,到头来爸爸一分钱没领不说,自己反倒还掏出一些钱给工人发了工资。

  

  后来的几年间,我忙于高中繁重的学习,不知何时爸爸竟跑去跟别人卖气球了,这么一卖就是好些日子。要知道,卖气球可不像看起来那么赏心悦目,那可真是个体力活,因为你非得跟随人群徒步穿越街道巷陌才可,此地不行就要换彼地,加上饮食不规律,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很多年长些的人都不愿去干,彼时爸爸也已经五十岁,为了多挣些钱补贴家用,一把卷起铺盖,硬是跟着村里一些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去了。记得爸爸刚去那阵儿,每次回来洗脚时,水中都会泛起淡淡的血花,不着痕迹却又那般刺目,后来日子久了,就全都化作了难看的老茧,摸上去厚厚的硬硬的,硌得你难受。有次妈半开玩笑说,你看你爸出去一趟,多享福啊,把脚都给养肥了。大家象征性地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了。爸爸脾气犟,认准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劝也是白劝,不过白费口舌一场。

  

  今年农历二月二日,向来身体不错的爷爷突然去世了,爸爸连夜从外面赶回家来,把嗓子都给哭哑了,一双眼瞬间肿得像灯泡。埋掉了爷爷,爸爸身上的那股子力气似乎也跟着去了,整天精神恍惚的,什么事也干不了,随时随地只管一根接一根地闷头抽烟。想来这样也好,爸真该休息休息,这些年实在太累了,姐姐早已成家,再过一年我也毕业能挣钱了,比起从前,家里的花销真的不多了。谁料麦收一过,他就立即跑去表哥的传达室上班了呢,虽说工作清闲,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可万一遇上个蛮不讲理的人,不是要费不少的口舌之争么?向来沉默寡言的爸爸,怎能胜任得了?

  

  不得不承认,五十多岁的爸爸,真的算半个老头了,不知大半辈子都在劳碌的他,是否也曾羡慕过别人的生活,那些打打麻将、逛逛公园、抱着孙子招摇过市的老年人的生活?真想早一点让他赋闲在家,早一点让他享受到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用自己赚得的薪水来维持他下半辈子的生活。我想,这样的生活,才是爸爸一辈子最理想的职业吧。

  

  2009.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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