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的傍晚，我照例从墙上取下塑料袋，准备馏馍煮面条。一股变质的酸味扑入鼻孔，抬眼一看，上次从老家带来的几个菜包上面竟然稀疏长出细雾般白绒毛，唯一的糖包拦腰裂出道鸿沟，糖分渗出后凝固了。整个正月寒流频繁，只是前两天温度接近10度，谁料这包子如此弱不禁暖，霉变至此。晚餐后顺手拿根胡萝卜吃，谁知也干涩绵软，与年前水嫩爽口的滋味简直有天壤之别。
周末回老家，与亲人聊起此事。堂姐笑着说，每年打罢春，地温开始上升，尽管春寒料峭，但原先水分多口感好的萝卜、白菜、菠菜，慢慢变得涩苦，不只蔬菜变味，就是红薯、莲藕、桔子、苹果等，口感也明显逊色。我的心陡然一颤：过去怎么没发觉并探究寒冬里食物的可口呢? 心中不由怀念起冬天的种种好处，起初对寒冬冷酷无情的厌恶感顿时烟消云散。 从小到大，我对冬天没一丁点好印象。在记忆的脑海里，冬天给我的感觉就是冷！冷得掉渣，冷得色变，冷得无奈，冷得逃避。上学期间，老师在上面讲课板书，台下的我双脚冻得麻木、疼痛和奇痒。从中学到大学，最难受的莫过于清晨出操了：人躺在热乎的被窝里，明明听到了起床铃和集合哨声，就是不情愿挪动身躯；等穿好衣服出门排队，刺骨的寒风敲骨吸髓，耳朵冻得乌紫，做操时手脚早已不听使唤。因为食堂没供应热水，洗碗时冷水激得人直打哆嗦，同学们经常用筷子蘸雪刷碗。初一上学期，为驱寒暖手，我在后排课桌上点燃纸张烤火，不想竟将桌角烧焦了一片。班主任发现后吓唬我照价赔偿，我竟吓哭了。等我拿着期末考试年纪第一名的5元奖金找邵老师赔钱时，她却一笑了之。每年冬天，我的手和脚都饱受冻疮的折磨，耳朵也总是冻烂结痂，来年开春，冻伤的脚往往痒得出奇的难受。 记得小学语文里有冬季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语句，那时我特别不理解，心想天寒雪厚，麦苗还不得被压坏冻死，怎么会丰收有望呢？每年一进冬季，内心就惶恐不安，盼望天别太冷，祈祷今冬快些过完。最丢丑的事发生在2005年初，头天晚上雪花漫天，因为答应为同事代写国家级先进材料，次日一早我骑车往单位赶去，谁料因温度骤降薄雪结冰，路上接连摔了五六跟头，肋骨和肩胛骨痛彻心扉，两个月才好。因为天寒，我家的自来水管先后多次冻裂，光修配费就花费上千元。刻骨铭心的事发生在2009年春节前两天，因窗外水管冻裂找不到人修，20天漏水80多吨，等于我三四年的用水量，补交了240多元水费，想来心就隐隐作疼。 种种不快和痛苦的经历，让我对冬天的印象出奇的差，就象讨厌某个恶贯满盈的人一样，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很难产生好感。不料一次不经意的发现，就轻易颠覆了原先的铁论，让我对口诛笔伐的寒冬陡生几多好感。 转念一想，三冬季节一方面将寒冷威力发挥到极致，不只人类感觉彻骨的冰冷，大凡自然界的生物，那一个不是谈冬色变？往日为非作歹的苍蝇蚊子，早就销声匿迹；蔬菜不堪冷意，动物大多冬眠，鸟雀大举迁徙，虎豹食难果腹。另一方面，正是严冬的低温，让那些蔬菜水果养分得以长期保存，从而给人类提供了大快朵颐的资源。但凡细心就不难发现，整个冬季，萝卜白菜水分多多咀嚼有味，红薯甘蔗莲藕脆甜可口，桔橙苹果酸中带甜齿颊生香，畜禽野味肉厚油多勾人食欲，立春一过，上述美味的口感就江河日下了。看来，自然造化的神奇既让人费解又不得不佩服啊。 由此联想到世间万事万物。有人怀才不遇，嗟叹世道不公，抱怨出生环境；有人哀叹容貌身材一般，社会竞争遭人白眼；有人囊中羞涩，嫉妒富家子弟；有人饫甘餍肥，讨厌法制羁绊。殊不知造化弄人，世上没有永远一帆风顺的航船，人间没有一劳永逸的日子。家境殷实者和权势熏天者沉迷于安乐窝而不思进取，缺乏冒险的勇气和奋斗的意志，容貌身材能力出众者沾沾自喜，不自觉就抬高了自身，容易忽视身边和背后的冲击，而那些资质禀赋先天条件一般甚至落后者，往往要置身于社会的风口浪尖，小心立足，拼命攀登，最终磨砺出一身本领和坚韧的意志，往往会站在人生的最高峰。阴阳易位，优劣转换，生活里处处充满辩证法，一时的强者并非恒强，一时的胜利并非永不失败，一时的领先并非永难超越，世上没有永远的弱者，竞争的法则决定了物种的不断进化。 高山凌空矗立，狂风侵袭也多，峡谷屈居地下，别有一番秀色；大海舟楫纵横，巨浪搅扰也多，溪流狭窄短小，别有一番情趣；蓝天俯瞰乾坤，尘埃污染也多，大地万紫千红，别有一番魅力；英雄万人景仰，掣肘诋毁也多，凡人安享幸福，别有一番情调。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事物，再平凡的物种也有赖以成名的标签，再讨厌的季节也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再丑陋的生物也有惠及众生的秘笈。这就是造化的公平和奥妙所在，只是我们未曾留心观察体会而已。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