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树说人是什么意思 歪脖树

时间:2019-11-23 11:11:23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故乡的水牛塘边有一棵歪脖树,树不远处就是黄牛皮的家。那是二间简陋的土坯草房,屋后栽着大片的中草药。我不记得那些草药的名称,也不知道它们能治什么病,或许只有黄牛皮自已知道。他是个跑江湖的,常常带上这些草药出门赶集替人治病,用他自已的话来说这些草药什么病都能治。其实他不是郎中,就是一个跑江湖的,也没有什么文化。黄牛皮少年时期就跑到外面闯荡,凭借祖传的草药偏方和算命打卦来糊口营生。其实他的药多半不能治病,他心里自然知道,只要吃不死人就没什么问题。可让人奇怪的是故乡村头却经常看到有长途跋涉人来这里寻访黄牛皮治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总把黄牛皮说成世外高人或在世华佗。

  黄牛皮在赶集卖药前总会说一些固定的行话,那是圈住围观人群的手段。大凡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都擅于此道,他们有一系列这样的贯口。世间的事情一旦与江湖关联就会变得神秘莫测,黄牛皮这些手段属于祖传当然更加玄妙。我常见他清晨站在水牛塘边的歪脖树下大声背着那些顺口溜人有男女老少,树有榆柳桑槐,各人身体不同,必然会有小恙,本人八辈祖传,真正秘方,常吃身轻体健,延寿延年......

  

  歪脖树旁就是生产队的水牛塘,池塘很大,但歪脖树的树冠却像一把巨大的伞,足足遮住了池塘的一角,夏日的艳阳晒不透它,让这里独得一份荫凉。虬壮树根像一个个台阶逐渐坡向池塘的深处,农民在田中插秧回来时总爱到这里洗洗涮涮凉快一下。黄牛皮见到很多人聚到这里时,总会砍上几簇草药来这里洗一洗凑凑热闹。那些刚割来的草药碧绿水灵香气浓郁,让歪脖树下的水也变得葱茏香醇。

  

  歪脖树的躯干不是粗直向上,却很奇怪地扭着头斜向水牛塘,且树冠开阔枝粗叶茂。这一点倒像黄牛皮的职业,虽然不属于正规行业但也需要很多专业知识。这些知识是他的祖辈传给他的,想来别人也学不会,因为黄牛皮除了继承看病买药,还会替人算命,替人看风水。而这些本事都是黄牛皮自已私下琢磨出来的,用他自已的话来说或许是得到了仙人指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外地人找来这里总会打听歪脖树所在,因为黄牛皮在外面闯荡卖药时也说自已住在卢集街西的歪脖树,由此歪脖树也变得名声鹊起。平日村中有遇红白喜事的人家总要找他问问,黄牛皮说风水时总会神秘唱道:死巷尽头勿建居,路冲门楣不安生,宅院围墙不宜高,过高似囚日渐贫。谈到婚丧又会掐指吟到建满平收黑,除尾定值黄,成开皆可用,闭破不相当。这些术语村民们自然不会懂,只能连连躬身感谢后再奉上一些辛苦费用。

  

  黄牛皮对于这样的套路驾轻就熟,特别在赶集买药时,他并不急着撂摊,而是先坐在路边佯装睁眼仰看着天,等着拥挤的人群摩肩接踵时才开始咳嗽几声,嘟哝着熟烂于心的贯口男子面相看五官,女子面相看流年。天庭饱满吃虎饭,地阁方圆掌大权。慢悠悠地行话,古怪新奇的贯口,招揽着来往赶集的人群。

  

  村民们自然相信黄牛皮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要不黄牛皮洗草药时背诵十八反和汤头歌时怎么会那样顺溜。黄牛皮喜欢把那些算卦看病时遇到的奇趣之事当成故事说出去,乡下人没有见识只能凭借自已的想像与揣测来判断事物,显然对黄牛皮的渊博知识会投以深深的羡慕。

  

  然而这倒不是黄牛皮的初衷,他只想从这些村民们无端的崇拜眼光中找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为了将自已的形象更加高大化,他常常把自已经历事件的真实性夸大,让情节更加充满野趣和离奇。时间长了,说的多了自然也就说习惯了。显然他对这种吹牛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每逢出门时他还会挺着胸脯,哼着小调,似乎认为自已是乡村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子一长这种夸大就变成一种习惯,以至于平时与他人聊天时也忍不住说谎,随口便是虚假荒诞,说的心安理得,说的随意从容。

  

  吹牛的人希望有一群忠实的聆听者,这样他就可以尽心所欲的施展才艺。事实上,人们对偶像的崇拜大多来自这种忠实,当忠实的耳朵听着虚假的言辞时间长了,也就相信了顺从了,变成了一种愚昧。许多受骗者就具备这种愚昧,时间已深深将这种毒素注入他的行为意识,他们也逐渐变成了拥护者传送者。

  

  记忆中,黄牛皮常常到我家和我爷爷打麻将,其间他常常炫耀他的光辉历程。我也常常暗地里观察黄牛皮,看着他的虚伪表情,推断他语言上的漏洞。其实他有可笑之处更有可怜之处,可笑的是他超乎寻常的想像,可怜的是他认知上的愚昧。与我爷爷一辈的老人大都没有什么文化,他们自会听的深信不疑。在黄牛皮的周围似乎就是由一圈圈由谎言堆起来的围墙,由他操控着这些乡亲邻里,把他们都拉入羡慕,崇拜,拥传的日日夜夜。

  

  当然,闯荡时间长了难免也会有马失前蹄的窘境。那年秋天,外地来了一个仰慕黄牛皮医术的人,据说患有30多年的老寒腿,黄牛皮显然不能让他失望,于是用药加重,谁知这老头喝过药水还没走出他家院门就倒地不起,好在抢救及时没有出现命案,但黄牛皮为此赔了一笔钱后却懊悔的大病了一场。世间总有一些多事之人,他们最喜欢把黄牛皮这类事传的特别快,没过多久,故乡四周的村庄基本上都知道了。由此黄牛皮的名声一落千丈,对此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哪些事原本就很难说的清楚,即使说清楚了对自已也未必有什么好处,于是他也就不想去解释了。可此后面对乡村的邻里街坊他再也挺不起胸脯,只能低着头在讥讽和指责中默默地等待着苍老。

  

  黄牛皮当年为了娶到老街的卢寡妇,曾以算命为由说卢寡妇是扫把星克夫克子,其实自已这么做无非就是一个企图,他想娶卢寡妇。记得卢寡妇嫁过来时,对自已克死丈夫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于是黄牛皮一次又一次对卢寡妇说他已经推算过了,说自已命硬得很阎王爷不会让他成为短命鬼。看起来他肯定是算错了,黄寡妇儿子小客事因为尿床,被他针灸二三下就弄得口吐白沫,险些丧命。现在就连自已的身体也渐渐变弱,隔三差五就要吃药打针。每次上医院还得偷偷摸摸,一个精通算命还会看病的人去医院就诊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天,黄牛皮诚心的向卢寡妇道了歉,还拿出自已的多年积蓄给她,劝她回家好好过。趁夜色他还偷偷砍了屋后的那片草药,那种气味让他遭受日夜的折磨。说自已什么都不懂显然抹不开情面,更对他的仰慕者无法交代,若就这样昧着心理混过去,却又无法洗去自已的罪责。想来想去还是砍了这片草药吧,月光朦朦,黄牛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默默地在心中念上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是一个跑腿的,走江湖的,吹牛皮的。

  

  黄牛皮常年在外奔波,身体早被拖入暮年。卢寡妇离开他那天,他来到歪脖树下,半倚着树干发呆,那棵树早已苍老,枯黑的树干与他瘦弱的身躯浑为一体,一样的枯黑颓然。池塘的水面一丝涟漪也没有,早已没有了草药味,更没有前来洗涮的村民,静静地,悄悄地。树旁的草药田已看不到一株药草,光秃秃地。黄牛皮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从昔日的喧嚣中惊醒。

  

  我已多年没有回故乡了,写这篇文章前曾打电话问我弟弟关于歪脖树下的黄牛皮近况,据说黄牛皮前几年犯哮喘病严重,吃了自已配的一副中药中了毒,早已死了,坟墓就在歪脖树旁的草药田里。

  

  每年春夏之间,黄牛皮的墓地依旧还会长出稀稀落落的草药,那是他当年砍的不彻底,生出的草药虽然稀疏却很清秀葱茏,只是没有了往日的气势。草药田头那棵歪脖树倒好像正了不少,虽是老态龙钟却也虬髯飘飘,安静的看着草药田和静静的池塘,好像代表着黄牛皮向人们忏悔。人们看着这些零落的草药,仍然还会想起黄牛皮,放羊的小孩倒是不敢过去,害怕羊吃了这里不知名的草药也会死去。盛夏,孩子们到水塘中游泳嬉戏时,总会爬上那棵歪脖树,那个树的歪把子在池塘上方,孩子们坐在上面捏住鼻子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噗通一声,河面泛起一圈圈波纹,不一会孩子们探出脑袋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看那棵歪脖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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