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天边偶有几点寒星。远山起伏，在与天交汇处形成一种魔兽形状，让人看了心有余悸。山里的夜呀就是空阔寂静，惟有不知谁家的狗久久吠叫一回。
我回乡的那天，天色阴晦，铅灰色的云朵沉沉地挤满黯淡的天空。偶尔有浮云过后，露出一片暗蓝色的天宇，却非昔时那天高云淡、日丽风和的光景。 自车子到村口后，就不再往前去了。离我家尚还有一段路程，其时已是日暮时分。晚风清凉，我独自一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只见旷野苍茫，黄叶覆地，树枝嶙峋，渺无人迹。古人曾云：山中岁月，不知春秋。而这些年，我久居外地谋生，却也同样是不知秋色是如此瑟瑟了。伤春悲秋，古今一辙，倒也让我慨叹。 胡思乱想中及至家门口，我心不禁一阵惶然。离家已有多年，天涯游子久历苍桑的情怀充满心间。我一直以为故乡应该有所变化，更好更美的变化。然而此时景色的萧瑟迥然不同于之前的繁华，这让我有了往事悠悠不堪回首的感触。 记得当年离家时，村边的树林浓绿翠若华盖，林间有苍颜皓首的老人或蹒跚而行，或相对弈棋品茶，发几许对岁月流逝世事变迁的感慨，亦有孩童嬉戏于树影招摇之后。而此时呢，空林寂寂，枯叶遍地，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宁静与安逸？西风渐起的时候，树头未掉尽的黄叶瑟然抖动，发出一种孤寂的声响，让人莫名地酸涩与凄楚。 是呀，想当年村子里的人们都全身心投入在自家的田地里快乐的劳作，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犷的男人下地种田；娇柔的女人操劳家务，喂养儿女，服待公婆。多少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过来了。而今大部分的劳动力都出门打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小孩，要不就是病残行动不便之流。村道年久失修，已被风雨泥石冲击的有点寸步难行，晦暗的老屋长年没有添砖加瓦，残断缺裂而倾斜的土墙上爬满了枯藤死蔓，墙头的几根野草在秋风里时不时的随风而动。如果是在别的镜头里看到如此景相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离开了多年的家乡。 记得我还不大那些年,从村子里走过的时候，总是会看见乡亲们和谐地走在一起亲热地唠叨着家常。妇女们站在自家的门口，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晒着太阳。怀里的小孩一声哇叫，朴实的妇女不理得害羞，也无意于别人的眼光，撩起衣襟为自己的孩子喂奶。几个六七岁的儿童，围着门前的老槐树戏耍，看家的狗儿也出来凑热闹，跟在孩子的身后打转。小脚的老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微微地喊着重孙儿：慢点，慢点，小心摔着倒了。那种情形看得人心里一阵的透亮，多么单纯的生活，于是，幸福的感觉也跟着踏至而来。 如今我已长大了，童年的趣事已不再，不会在林中捉迷藏，不会在林中捣鸟蛋，不会为填胞肚子而去攀爬它。护村树还是那护村树，这些参天大树已经很难再长高长大了，经历日月苍桑，风霜雪雨，它们还一如既往的挺拔直指云霄。只是细细看，你会发现，在树干的某个分枝处多了一个空荡荡的窟窿，你会发现在树枝的某个末梢正在枯萎。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这些树有多大了，老人说，在他还和我们一样大年纪时，这些护村树就有现在这么大了。 我站在家门口许久。只觉得今是昨非，流年逝水，那林中的树木春生秋残，年年如是，可树下的人们却年年不是昔时了。世事起落，人生如梦。想来皆是天命注定。我们无从选择，惟有在此间奔波流落，一至经年吧。 乍见我的到来，母亲有些许的惊喜，手里提着喂猪的食物竟未及放下，就奔我而来，那副措手不及的样子让我感动得只想流泪。记得有位诗人曾写下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辛苦之句，而母亲亦无例外。母亲还是惯有的喜欢唠叨，诸如胖了瘦了，吃饱穿暧之类的细微琐事。只是曾几何时，这此唠叨我是那样的反感与不锁一顾。可如今我听着母亲的喋喋不休，只觉得母子天性，天下皆然，可怜天下父母心之语尽蕴其中。 如此一番家长里短后，母亲起身为我张罗饭菜。并嘱我到村子里年长的老人家中看看。母亲说我们一家人劳力都在外面，地里的很多重活都是村里的人帮扶着做的。说着母亲进到里间拿出一大袋子诸如礼品之类的糖糖果果，叫我带上。我发现其中有几包是前年大哥回家时托他带给母亲的，没想到母亲竟然不舍得吃一直留着。我执意不要，母亲却说，你们每年都带那么多东西给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再说我这此年牙齿越来越不好使了，也吃不了这此东西，留着怕是要坏了。平时也有分发出去，只是太多了。 母亲的这一番话让我感到鼻子一阵酸涩，赶紧夺门而出。 是呀，母亲已经在我大大列列挥霍时光的同时不经意间慢慢的老去了，想到母亲对我们仍然还是那样呵护与疼爱。母亲的牙齿掉了，头发白了，腰更加驼了。身体正一年不如一年的在病痛中煎熬，青春不再。我们又为母亲做过什么呢？母亲说只是太多了。是太多了，对于母亲一个人来说，那是一种怎样的寂寞与孤独呀，记得小时候我们家人多，母亲每次去赶集回来，买的都是瓜子儿，从不买糖果之类的大件。因为家里人多呀，糖果大，一块钱的还不够平分一人一个。所以母亲每次都是称一小袋瓜子儿回家，而如今，儿女长大了，都出去各自寻觅前程，父亲也随大哥远走他乡忙生计。留下母亲孤家寡人独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外面，昏黄夕阳刚好挂在护村树上，几只老鸦已经回巢，正从树枝间传来呱呱的鸣叫。其间晚风很大，从每家各户的屋檐下溜出的饮烟一下就被这秋风圈的无影无踪了。秋的阴冷在暮色中蔓延开去，整个村子荒寂而寥落，古老的房子在西风瑟瑟中俞见沧桑，那棵我小时候爬过的老槐树，斜斜地立在老墙外，佝偻的样子让我觉得它的衰老。古井边有着极厚的青苔，显得陈旧，只有那湿漉漉的样子一如往昔。在暮色低垂中树丫直指云霄，没有了昔时的姗姗可爱之态，墙角生出的几蓬野草也已在秋风中枯萎老去。一幅凄凄荒凉的景象，它们和同样干枯的南瓜蔓纠结在一起，黯然孤寂的样子让人心酸。 我沿着父亲在家时铺设的水泥通道向村里走去。心里依稀记得昔年父亲携我与哥哥铺陈这条水泥路的光景，那时我也就七八岁，也许还更小些。与其说给父亲帮忙，还不如说是自己好奇且好玩，所以参与其中罢了。记忆里这也是我和父亲一起劳动的几个不多场景之一，因为上学后，父亲由于对我们的疼爱不再让我们涉及农活，只求我们一心向学，将来有所作为，能够走出大山。然而我在求学的路上走的并不顺畅，想来没少让父亲失望和心寒。到我再大一点时，更因为家里的经济很拮据，父亲与乡人们踏上了外出务工的漫漫长路，从此我与父亲就很少有机会在一起劳动过。只到此时父亲与哥哥他们尚漂泊在外，而我亦是来去匆匆，无法久居老家，见面的机会更是一日少于一日。如今那水泥路早已裂迹斑斑了，间隙里满是时光打磨的痕迹和残留于岁月之后的记忆。这让我有了物是人非之叹。此种情怀大抵与古人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之情相若。只是昔人所对及良辰美景，而于我却是满目荒凉。 夜里，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天边偶有几点寒星。远山起伏，在与天交汇处形成一种魔兽形状，让人看了心有余悸。山里的夜呀就是空阔寂静，惟有不知谁家的狗久久吠叫一回。 临走那天，母亲有些不舍，但又很快平静，为我打点行装了。彼时秋意正凉，长风时起，晨曦中母亲的影子在我的眼里渐渐模糊。我挥手与母亲话别，然后毅然走上远离故乡的路。 我在车上，遥望故土上空萦绕的炊烟，心若三秋之树，树叶飘摇于云烟之外，我忆起故乡的秋色残景，只觉来去匆匆，身若浮萍。李白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之句，我今天咏来，却满是秋风之旷凉，惟有那家的温情才给寥落的秋色中的一点暧意。回望车外，我似乎望见母亲依旧凝望我的去处，她的身影在秋的凉风中渐渐地遥远消逝 如今我在这远离故土的寒冷天气里，独自一人飘荡于风尘之中，心中记挂只是故乡的风景和故乡的温情。 我想，当我再次归家时，故乡又将是何等的光景？前尘隔海，往事不再，让我再回首一次，再看看那凉风萧萧中的故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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