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圪堵裤裆街 [裤裆街素描]

时间:2019-10-24 11:32:59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裤裆街素描

这是一条典型的裤裆街,从大处看是如此,从小处看亦是如此。

裤裆街在秀水集镇,这里也是集镇人和秀水人活动的主要场所。

裤裆街自东而西抵住京广铁路,长约四百米,宽不过三十米,是秀水镇上的一条正街。

正街的西向二百五十米处,往西南岔出一条同样宽的街,顺着这条街下坡至三十米处,往南往东各岔出一条街,我说的裤裆街就是指这一带。

正街的北面和几条岔街所夹着的地带,就是这个小集镇的一些高高低低的建筑,它们呈品字形。这些房子都是七十年代以来的建筑,实在谈不上一点风格,乱七八糟的,不堪入目。

小镇上设有一个乡政府,两个乡办工厂。乡政府的工作人员比较多,热闹一些。那两个乡办工厂呢,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死而未僵。其余的全是个体的商家店铺,饭馆旅社,私人住宅了。这些居民住宅很有一些意思,整体看去,临街的一线都是整齐的,地面一层也是店铺形式。独立地看,他们都有自己的个性,楼面高低不齐,墙面有的粉石灰,有的沾石子,屋顶错落无致。房屋做得早的,阳台栅栏是刀片似的一根根水泥条,活像猪栏枋。做得迟的,或半封闭,或全封闭,开着一个个玻璃窗户,玻璃有绿色的也有蓝色的,就是没有透明的那种。

你如果来到裤裆街,就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可名状的境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正街的中部,是屠户的天下,八个杀猪师傅天天在那里摆摊。

一天下午,三伏天的太阳快要吻别西山了,八个师傅都半闭着眼睛在打瞌睡,绿头苍蝇往油渍斑驳的盖肉布的缝隙中钻,或者往布的小洞中钻,没有排上队的便趴在油布上,成堆成堆的,趴在最底层的似乎感到很累了,挺一挺身子,又使劲爬出来,往蔫得如同紫茄子样的杀猪师傅脸上飞。

屠户们一个个穿一条短裤,一个汗背心,他们的衣服上全是猪油,裸露的身上也全是猪油,脸上油沥沥的,钱袋子也是油沥沥的。苍蝇见油就粘了上去,每一个屠户的身上起码歇有几十只苍蝇。这时,一只肥头大肚的苍蝇正往一个叫做胖师傅的脸上飞去,最后就停在胖师傅的胡须上,也许,是苍蝇感觉到那里有一个风洞吧,歇在风洞前该是多么的凉快。胖师傅这时尚在瞌睡,他还以为他的婆娘在捋他的胡须呢!朦朦胧胧地,他的肌肉抽动着,嘴唇裂开了,甜甜地笑着,绿头苍蝇乘机就跳上了他的嘴唇,胖师傅感觉到婆娘的舌尖在舔他的唇液,便赶紧将两片嘴唇合拢来,谁知感觉不好,立马就吐了出来,骂了一声日他娘的,胖师傅就这样醒了。

米家屋场的三老倌倒背着手向屠凳走来,胖师傅喊:三老倌,砍肉咯!这一声喊就把另外几位正在挺尸的师傅都惊醒了,他们都霍地站起来,驱赶停歇在屠凳上的苍蝇,一个个操刀在手,跃跃欲试,好像三老倌一定是冲自家的肉案来的。其中,与三老倌同住一个屋场的米师傅一边把刀拭擦几把,一边捏了一块肉在手里,举刀欲切下去。胖师傅对他说,你坐下歇凉吧,是我最先看见三老倌的。米师傅横瞪了他一眼,并不放下手中的刀。这时,三老倌已走向屠凳边,胖师傅一刀下去,一条足有两斤重的肉丢在秤盘里,量一下便报出了数字:二斤二两重,五元五角钱。三爹,是现钱还是赊欠?三老倌只瞟了他一眼,没有回话,他走到米师傅的凳前,瓮声瓮气地吩咐:四小子,有好肉吧,来半斤,赊账。米师傅笑眯眯地说,怎么没好肉呢,好肉尽留到您老来的时候再卖。米师傅一边说一边忙下刀,量盘,记账。胖师傅这边有了气,把刚刚那条量过了的肉往案板上一丢,盖上油布,嘟咙了一句:喂狗啊!米师傅回敬他一句:喂你妈的老母狗。胖师傅挥拳便打,米师傅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眶上立即起了一个包,鼻子也流血了,他把手一摸,血便糊了一脸。米师傅想都没想,顺手抄起一把杀猪刀,朝胖师傅一刀捅去。可是,他的眼睛看花了,捅偏了一点,雪白的刀刃从胖师傅油光闪闪的大腿上飘过去。胖师傅一边骂着蛮子蛮鸡巴戳的,一边拔腿就跑。米师傅并未解气,提着刀在后面追来,街两边站着满是汗渍泥巴的生意人,他们直是笑,有人喊快跑快跑,有人喊快追快追。胖师傅跑得快,米师傅终于没有追上,他迅速地折回来,把胖师傅案板上的肉搬过来盖在自己的油布下,又把胖师傅卖肉的家什丢在身后的臭水沟里,并掀翻了他的案板,这才解气。

其余六个师傅好像眼前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已有四个师傅又闭上了眼睛,另外两个师傅在吊米师傅的口味。一个说:值得值得,起码又得了十斤臭肉。另一个说:不值啊,输了气啊!

八人天下复归平静,这里只剩下了七人,胖师傅在另外一处店铺前侃大山,苍蝇卷土重来,太阳恋恋不舍地走了尺把远,三老倌提着半斤肉往回转,开步走。

八个屠户为争客户,天天都上演操刀打架之戏,街坊们见怪不怪。

正街中央,在乡政府的对面,有一家迎宾饭馆。

饭店里炉火正旺,刀条疤女人正忙着一些零碎的活儿,她的两个儿女在顾客就餐的饭桌上做作业,大的是一个女孩,叫做灵子,正在念初中一年级;小的是一个男孩子,叫做梭子,正在念小学五年级。

这时,灵子的班主任吴老师走过来,灵子羞涩地朝老师笑了笑,然后喊了声妈,老师来了。女老板忙走过来,招呼老师坐下。女老板一边装烟泡茶,一边不好意思说:我们家灵子在学校不听话么,星期天都烦您家访。吴老师忙说:不,不,灵子在学校蛮听话的,我这是路过,顺便来看看灵子作业的。女老板无话可说,她车转身,将脸上有刀疤的地方放在背亮一方,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既然女儿在校听话,她也就无话可说,饭店复归平静。

吴老师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他觉得很尴尬,也觉得没有意思。便问灵子:灵子,你的爸爸呢?女老板接话说:他爸爸在楼上陪客人搓麻将呢。吴老师啊了一声,对灵子说:灵子你去把你爸爸叫下来,只说我来了。这时候,女老板来劲了,她对吴老师说:吴老师,您给评评理,昨夜里玩了一个通宵,今天来了两个臭婊子,还是要去陪,饭都送上楼去吃,店子里的生意全然不管,还把两个孩子做作业的地方给占了,把他们姐弟俩赶到这客人吃饭的地方来做作业,害得老娘有气没处喘。正说着,灵子领着她爸爸下楼了。灵子爸爸脚还未站稳,便高声说道:吴老师,忙不忙,搓两圈。吴老师笑了笑说:我不会。

男老板姓政,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的纯毛西装里吊着一根红色的领带,一头油光乌亮的头发向两边骄傲地分开,显得挺帅的。他搬过一把凳子挨着吴老师坐下,屁股还没落凳,口里便说:吴老师今天真是贵脚踏贱地呀!他一边说一边递过一支希尔顿香烟。吴老师接过烟开门见山说:灵子近来成绩下降,家庭作业老是完不成任务,上课也打不起精神来,我是来向你们家长了解一下情况的,看是什么原因。灵子在一边垂手而立,她低着头,红着脸。政老板听吴老师这么一说,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细女子,就是野!说完就拉过女儿的手说:乖女儿,快向老师保证,以后上课不打瞌睡,听老师的话,按时完成作业,在班里门门功课拿第一。快说呀,乖女儿!灵子仍然不说话,眼眶里似乎含着泪水。女老板这时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话:你叫她说什么呀,你一天到晚占着一层楼打麻将,孩子们上哪里去做作业?睡在床上还要听你们胡九饼,吊野鸡,星期天都不让让孩子们,还把婊子一群群带到家里来。女老板絮絮叨叨地说,弄得政老板骂了一声丑婊子才住了嘴巴。政老板转过身来对吴老师说:你别听这个臭婆娘的,她这完全是吃醋,是无中生有。晚上睡觉的床有的是,卧室也有好几间,我怎么会影响到孩子们读书。再说,我一个星期顶多玩五个晚上的麻将,哪里是天天晚上玩,我没有影响她啊!

吴老师听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对政老板说:政老板,我好言劝你一句,培养孩子成才,教育孩子做人才是大人的第一责任。麻将搓多了,输钱事小,影响孩子成长可是事大,希望你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说完,吴老师站起来,准备动身离开。政老板这时也站了起来,一边装烟一边说:吴老师难得来的,就不坐了,吃了中饭再走吧!转过身来,他对女儿说:灵子,你在学校里要发狠啊,要为老师争气啊!

吴老师感到好笑,孩子读书怎么就是为老师争气啊!

吴老师走出迎宾饭店,灵子和梭子把老师送到裤裆街上。刀条疤女老板在忙自己的事情,政老板叼着希尔顿香烟,砣砣砣地登上楼去玩麻将了。

饭店复归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裤裆街的交叉点是汽车的停靠点,也是小摊小贩最为集中的地方。贩鱼的,炸麻花的,烙烧饼的,泡油条的,贩豆腐百叶小菜的,真是应有尽有。这里的早晨特别的热闹,各种摊点摆得满街都是,行人通过都还有困难。

这天,天刚蒙蒙亮,小贩们便吆三喝四地来了,摆摊的摆摊,撑伞的撑伞,上菜的上菜,不一会儿,便收拾停当。他们的位置是固定的,他们的样式也是固定的,无论你是什么时候来,都是一副现实的风俗画。

真有变化的是天上的云,还有地上的物价。

贩包心菜的三妹子问对面的小伙子:李子,你昨天从新墙进的菜几分钱一斤?李子回答说六分。被称作李子的又随便问了一句:你的呢?三妹子说:我的七分。三妹子的菜是从县城进的,当然要贵一些。旁边一个外号叫馊包子的说:三妹子,太便宜了吧,算你进一百斤菜,也才几块钱。三妹子知道馊包子在骂她,便回敬他说:七块就七块,馊包子,你的兜里如果有七块钱的话,我三妹子就跟你好了,不跟李子了。馊包子忙假装掏钱,他有鬼钱,他是来赚钱的,没想到三妹子一句话就狠住了他,使他的玩笑不能继续开下去了。李子知道后,忙掏出一张兵要甩过去,三妹子瞪了他一眼,熊了一句说你敢!李子又忙陪着笑脸对三妹子说:我是求他喊我做爸爸,喊你做妈妈,才打算给他十元钱的。三妹子说:你发烧啊!大家扑哧一笑,馊包子说:李子,只要你把三妹子让给我,莫说叫我喊你爸爸喊三妹子妈妈,喊老祖宗我都愿意。

大家更是开怀大笑,笑过一阵就商议正事,议好今天的物价。包心菜,李子只肯一角八分钱一斤,三妹子非要坚持两角钱一斤,理由是她的高一分的进价。其他的人又议:胡萝卜四角钱一斤,秋马铃薯三角钱一斤,广东辣椒一元四角钱一斤,鲢子鱼一元六角钱一斤。卖豆腐的黄爹说:太黑了,你们也太黑了!这样下去要杀死人的!专卖辣椒的小红一脸严肃的说:就是要辣点,如今的干部老师医生就是有钱,他们的工资就像上了大粪的菜一样,一个劲地突突突地往上蹿着涨,不抠他们抠谁去?黄爹说:来买菜的很多就是农民兄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红说:这号农憨子就是一条大懒虫,杀他们活该。守着一盘盘土地还不好好种菜,还提着篮子上街来买菜,真是不怕羞耻!黄爹反唇相讥:你爹不也是农憨子么,不也提篮子上街买菜么?你不也是农憨子么,你总不能餐餐吃辣椒吧!小红客气地回过去说:孔乙己,你就别自视清高了,你的豆腐是没有加价,水分却是越来越重了,这一点你能否认么?

买菜的上街了,挽篮子的,提兜的,骑车的,走路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小摊点上的抬杠复归平静。大家没有吆喝,随买主翻检,问价砍价,中意了就开秤,为一分钱争来争去。

从乡政府大院顺着街往东走,北边的尽头有一处僻静的小院。小院的后头有一排房子,乡司法所所长的家就安在这里。他们家的后面就是起伏的冈地,冈地上长着茂密的梓树和国际松。小院子被居民住宅和围墙包裹着,只一道铁门把住进出的路。

深夜一点了,街上黑漆漆的,乡政府机关干部一个个走在裤裆街上,一个个从那扇小铁门走进所长的家,他们是一个副乡长,一个计生专干,一个财政所长再加上一个派出所的所长,各路诸侯都到齐了。另有五人,他们是来宵夜的。

今天晚上,他们机关干部分三路出发。一路由副乡长领队,他们是三人,其任务是在裤裆街旅社捉奸。一路由专干领队,他们共有十一个人,去捉一个贵州籍的哑巴妇女去结扎。这个贵州妇女嫁来已经六年了,已经生育两胎,死活不去做结扎。第三路由派出所长领队,计有八人,他们要奔袭十几里,到一个叫做周瑞屋的地方去抓赌。三路大军共计二十二人,全都获胜归营。归营的机关干部大多数都回家睡觉去了,只剩下这几人是夜猫子,都闹着要到司法所长的家里来玩一玩,宵一个夜。

没什么好吃的,大家都嚼着苹果,嚷着要副乡长讲述捉奸的故事。副乡长说:这有什么好讲的,还不就是两个男女睡在一床。我们破门而入,就把他们抓来了,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就这样简单。外号叫做发癞子的说:怎么就这样简单,那女人的脸瓜子漂不漂亮,奶子高不高,你们去抓的时候,他们是不是正在做那事?副乡长说:那女人是一个长沙妹子,还真是长得漂亮,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岁,脸上一汪水一样的饱满,眼神勾魂摄魄,一双奶子又大又高,圆嘟嘟的。男的是一个司机,他们不是夫妻却是一对相好。这偷情的事情在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这两团肉正绞在一起打滚,嘴啃着嘴。他们见了我们并不惊慌,硬是做完这事儿才应付我们的公差。我真的有点后悔,不应该去破灭他们的美梦,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多情善感的情人,早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了。发癞子问:你罚了么?副乡长说:当然是罚了,我检查了他们的身份证,吓唬他们要扣住他们的身份证,要按图索骥打电话到长沙他们的家里和单位,那男的吓得忙掏出一千元钱给我们,请求我们高抬贵手。我嫉妒那男人,就狠心地罚了他一千五百元钱,又让他们搂着睡了,并保证今天晚上他们是安全的。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也就解散了。

好一阵没有人做声,咀嚼苹果的响声也小了下去。大家似乎都在享受那司机的幸福生活,计生专干说:我们那路最简单,围住了那哑巴妇女的房子,当时她正在煮猪潲,我们将她摁倒在地,抬的抬手,抬的抬脚,十几个人硬是轮流着把她抬到了医院。一路上,她杀猪般的嚎叫,逗得一路围观的老百姓都喊我们土匪。司法所所长这时插话了,他说:你们怎么不抓两个骂人的刁民来,让我来弄几个钱!计生专干说:抓人,谁敢抓人,他们只等你动手,黑灯瞎火的,我们还不送鬼打一顿。派出所长说:还是我们那路收获大,赌徒是几个惯犯,我们是得了密报的。在一个废弃了的电排房子里,我们抓住了四个赌徒,缴获了五千元赌资。另一个专干说:我们乡里要是天天有这么高的收入就好了,农民的负担也就可以减轻了。

话说完了,苹果也吃完了,司法所长拿来扑克牌,他对财政所长说:每个人分两担水吧,我们来甩一把,三分的五分,三打哈。谁也没有说话,财政所长分了钱,大家围着桌子开始摸牌。财政所长同时也是乡党委副书记,这堆人中,他的官最大。

小院子复归平静,白炽的灯光一直亮到天亮。早起的小贩们以为这些干部在开会,心里暗暗地说:如今的干部真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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