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庭院式酒楼，包厢也布置得典雅。窗外冷雨飘飘，室内暖风阵阵。墙上挂着一幅国画，非常的雅致：树木随性长着，枝头有点光秃，高处有几片叶子随风飘零；地上密密匝匝铺了厚厚的一层枯叶，显得疏朗；远处层峦中一株青松，落寞不失姿态，出落得清幽。
我和小朱，面对面坐在酒桌的两端，透过琥珀色的酒浆，看着彼此的眼神，频频举杯。 我们是大学里的同窗，自从毕业后，分别时长，相聚时短，若不是这次他被杂志社领导贬到上海来拉赞助，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见上一面。 小朱显然比前清瘦了许多，两鬓已微微有些白发，脸上也有不少皱纹，一幅历经沧桑的样子，原本明亮精神的眼睛，似乎也显得浑浊了不少。 小朱本是个活泼开朗的人，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爱说爱笑，一手锦绣文章，很有雅趣。然而，如今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只顾低头喝酒。 为了不冷场，我无话找话：你又要走了？ 借着酒劲，小朱说：是啊，有些事总要去面对，不能逃之夭夭。我知道，这世上容不得耿直说真话的文人，但没办法，改不了，也逃不掉。世间并无净土，不过皆是纷纷扰扰的欲念红尘罢了。话语中抖落出几分苍老、几许无奈。 我哈哈大笑，人生很累，有些事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只管喝酒。 说话间，小朱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一看就知道是当年毕业时的留念簿。细细翻看，有一段用钢笔写就的文字吸引了我的注意，不由惊呼：此人是谁？字写的很不错。翻过一页，不由莞尔一笑，原来这竟是我自己年少时的字迹。 年少时的字迹，虽然稚嫩，但字间却流露出一股勃勃的生机。那时的生活，如今思念起来，仍还是这般的亲切。 现在，每日机械地上下班，机械地挂着笑容，机械地说着千篇一律的套话，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单纯和激情。而写出来的字似乎也圆润细致了许多。年少时的纯真却早已没有了，多的是一分圆滑与世故。 世事变化快，想当年单纯的快乐，如今一去不复返了。说着，小朱又从包里翻出一张相片，那是当年我们六位要好的同学，在雨中登山时的合影。 我抬头看了一下窗外，雨下得大了，仿佛回到那场登山时的雨中。看到一些雾气，在朦胧的灯光下挣扎，却不知道该如何与它重逢。 那是毕业前夕的暑假，我们几个约好去四川玩。四川是一个旅游大省，峨眉山、九寨沟天下闻名，都江堰、乐山大佛更是人间奇迹。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不能一一览胜，但还是抽空去了一趟青城山。 清晨，刚开始就下起了小雨。冒着蒙蒙细雨，我们踏上了登山之路。到山脚的时候，雨已变得倾盆了，落在脸上，皮肤上，有点带痛，衣服全打湿了，连手机也不能幸免。雨中的青城山像是披上了一件崭新的婚纱，有几分少女的羞涩，又有几分青春的健美，静谧中透出名山神秘的色彩。 近乎疯狂的一场雨，疯狂的还有我们六个人。整座山却毫无脾气。山道边的石缝里插着一排排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枯木枝，我们摘下拄着，沿着石级一步步向上登去。 山间有一个个造型别致的小亭子，依山而建，有六根支柱，三层草檐，柱子上爬满了青藤。亭子与山浑为一体，镶嵌在青山绿水的怀抱里，极为好看。不少躲雨的游客，在此歇息，很是惬意。我们却固执地往上走，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牌坊，上书：天然图画。扔了木棍，站直了仔细观看。这里苍岩壁立，云雾缭绕，绿树交映，游人至此，如置身画中。 山腰上有一座道观，门前有两座尊神：左为山神，凶猛威严；右为土地，慈眉善目。这时，雨下得更大，我们没有停留。雨水从头发上，一直延伸下去，我们也越走越远，越爬越高。雨水中的我们越来越冷，紧紧拉着手，把仅有的一点体温相互传递。 不知是谁哼唱起来......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一首流行在那一年的歌。我们都笑了，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了很重很重的雾气。雾气下的山景，那么的完美，满目青山，绿影婆娑，空气中散发着自然的馨香。涓涓流水，清澈透底，好像自天上流下。一路爬过，那雨水也仿佛一帘瀑布般倾泻下来，有一种真正的感觉，痛快淋漓！ 穿过天师洞，终于登上了山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大殿，这就是整个青城山的灵魂建筑——上清宫，专为供奉道教教祖老子的神殿。这里烟雾缭绕，仙乐飘飘，使人如同置身人间仙境，有一种清心淡欲，涤俗去浊的感觉。 我们依然不肯进大殿里躲雨，伫立山顶，极目远眺，千里岷江滚滚东去，莽莽成都平原尽收眼底。我们每个人都在惊呼，每个人都放开喉咙，尽情地呐喊。不祈求世界为之动容，只为眼前的景致感动：传说中的仙境也不过如此。脚下云雾腾腾，以至于整座城市和我们自己都似乎消失在雨中了。我渐渐明白，那雨是下到心里去了。 记得那一次，我们看到的，仅仅用惊奇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仿如一场魔术。更奇妙的是，青城山的景致，在我心里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印象，而时常念着的，却是那场雨，确切地说，是那场淋雨的过程。 下了这座山，我就开始丢失一场雨！ 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去淋雨了。再以后，离开，也就没有了机会！直到现在，每逢下雨，都不能弄湿我的衣服，我知道，雨水把我隔在屋里，窗内，还有雨伞下......我不能伸出自己的手，唯恐惊动一场雨水。唉，回不去了，再也回了。也许，我早已把激情和纯真丢弃在那场雨中了。 胡思乱想中，酒足饭饱。外面雨很大，小朱坚持着要走，于是送他出门。 雨声中，见他蹒跚着身子，慢慢转身，犹如当年那样，固执地迈着沉重的步子，消失而去。 我回到酒桌前，不知是怀念过去的那场雨，还是刚离去的背影，又或是怀念那已失去的单纯，渐渐的，一种别情，侵上眉头，漫过心头，就像手中冷却的残酒，冰冷得化不开。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消失 雨纪消失的一年攻略 雨纪番外消失的一年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