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事实是对动机的最好检验。想到两人的婚姻生活，我心里就充满了内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内疚感越发强烈。尤其是对新儿，除了内疚之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悔恨。
结婚是人一辈子的大事。在别人的婚姻大事上,我曾参与过与我关系密切的两个女性的婚事。参与的性质完全不同:一件是阻挠,另一件是促成。阻挠的是我姑舅表妹的婚事。舅舅家在牧庄住,秀儿是舅舅的大女儿.舅舅家的家庭成分不好,是地主.其实是挺冤枉的,虽然后来平了反,但那个特殊年代所遭受的罪,一样也没落下。最让人揪心的是儿女的婚姻大事,儿子大了没人愿意嫁给;女儿大了找不下个好人家。秀儿在队里劳动，时间长了与本队的一个小伙子谈上了恋爱。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问题是小伙子家的成份也不好。人们常说是猩猩惜猩猩，可在那个年代是猩猩躲猩猩。秀儿真要嫁给那个小伙子，明摆着就是狼窝往虎窝里跳。舅舅动员了所有亲朋好友劝说秀儿。目的就是不让秀儿跟那个小伙子谈恋爱。村里人找对象，一般中间都有牵线的。给秀儿和那个小伙子牵线的正好是我的小学同学。那年正月，我专门为秀儿的事去了一趟舅舅家，气势汹汹的找到我的那位小学同学，清清楚楚地表明了舅舅全家反对秀儿婚事的态度，临出门，我一再对她说：你可不能做对不起老同学的事啊。不知道我的话起没起作用，反正秀儿和那个小伙子没谈成。后来秀儿嫁给了本村成份好但长得丑的一家。秀儿长得跟名字一样，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真不知道婚后能不能爱起那个家里人为她选定的丑男人？好在秀儿生活在农村，对婚姻也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日子也还过得勉勉强强。
而在另一件别人的婚姻大事上持截然相反态度的，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小名叫新儿。她和我是同一个村的，从小就跟教书的她爷爷在外村上学，直到小学六年级才回到村里上学。我俩一同考上县办三泉中学，又分在同一个班读书，后来又一同毕业回村劳动。在村里劳动一段时间后，她招工到了县化肥厂工作，我依然留在村里。她比我结的婚迟，而她的婚事是我那段日子最关心的事，这倒不仅仅因为是同学的关系，而是我俩曾经有过一段难忘而又美好的经历，在人类最难解释的男女感情上，我对她总有一种负罪感。眼看年龄一年大似一年，后来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远在省城的对象。说实在话，那人实在不怎么样。她也好像不太感兴趣。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好像变成了对方的说客，极力为男方做她的思想工作。然而婚后俩人的关系远远不是我所希望的。两人感情合不来，为此曾离过一次婚，虽然后来又复了婚，但只能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事实是对动机的最好检验。想到两人的婚姻生活，我心里就充满了内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内疚感越发强烈。尤其是对新儿，除了内疚之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悔恨。因为她是我最美好的初恋。 人常说，初恋大多萌动于青春期。但那时候的感情土壤实在贫瘠，在我初涉人世的头脑中，把人类最美好的感情竟视为罪恶的念头。那一年，我们村有三人考上中学，其中就我一个男生。学校离村子有十多里路，每星期回家全都是步行。学校地处半山区，去学校的路行人稀少，而且有一段路得还在沟里行走，这里经常是黑压压的，怪吓人。按理说，十三四岁的孩子到那么远的学校上学，三人结伴出行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要让今天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来说，那真是求之不得的。而我却把结伴上学看成了最犯愁的事，尤其不愿意和新儿同行。另一个女生是我的本家。在农村同姓的少男少女之间的界线还不是那么的分明。想来倒不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思想在作祟，而是怕村里人的风言风语，说找对象两口子的话。因为农村人最爱谈论的就是男女之间的这个那个。在我当时的意识里，并不认为这是在开玩笑，而是一件最丢人的事。四年的初中生活，我和两个女生在上学的路上没有真正走得很近，有说有笑得同行过一次。就这样还是没能逃过被村里人当作男女笑料主角这一劫。在一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时，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天上午，全队的男女老少都在地头休息，不知谁先起得头，一时间把我变成了玩笑的中心，对象当然是新儿，内容是永远不变的男女之事。那天，我大哭大闹了一场。事后我心里很恨新儿，要不是有她，要不是和她在同一个学校上学，能有这样的丢人的事吗！ 别人的初恋都是从美好的瞬间开始，而我对一个同龄异性的别样感觉却是从恨开始，这算不算是我的初恋的开始呢？我搞不清。但新儿在我脑海里的影子从此扎下了根。 那个时候的中学毕业，其实就是被一窝蜂地推出了学校。这就是后来被称为老三届的那一代人。走出校门别无选择，惟一的出路就是回农村参加劳动。并被称之为回乡知识青年，因为上山下乡是当时的社会潮流。城里的学生都要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本来就是农民的后代就更别无选择了。于是我和新儿又一齐回到了村里。离开学校这块是非之地，乍回到天高地阔的广阔天地，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真有一股出笼之鸟的感觉。当然没有城里孩子的那些烦恼和苦难。劳动一段时间后，想不到新儿主动来找我。那是一天的中午，我刚吃完饭，她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对我说：学校复课了，要办高中，我准备去上，你去不去？当听我说不想去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很大的失望。她一再的做我的工作，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那时我的心里还被知识反动的恐怖阴霾所笼罩着，再进学校的心早已凉透了。她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最后对她说：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进学校的门了。 新儿带着满腹的失望离我而去，却引发了我难以抑制的心动，这大概就是掩盖好久的初恋感觉吧！前几年村里人常常拿她对我开玩笑，让刚刚迈入青春期的我出尽了洋相。那时埋藏在心里的对她的那点恨意，今天突然变得甜蜜起来了，甚至对刚才拒绝新儿有点儿后悔。现在看来，当我情窦初开的那一刻，新儿就闯进了我的心里。这一夜，我第一次失眠了。这时我才发现，新儿像一朵娇艳无比的鲜花，处处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不用说，她的漂亮是村里的同龄姑娘们难以相比的。当时脑海里没有多少女明星的形象，只觉得她像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琼花。白皙的脸，乌黑的细眉下，一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她泼辣阳光，村里的小伙子们在她面前，都会感到自渐形秽，变得缩手缩脚。然而胸中刚刚燃起的青春欲火，马上就被阴云笼罩。我们两家的条件差别太大，她家的成份好，父亲又再大机关工作，家里姊妹少，各方面条件在村里都是拔尖的，她绝对不可能在村里劳动一辈子。而我家成份不好，社会关系差，加上父亲是个穷教师，而且还有所谓的历史问题。在当时的社会里，我根本不知道出路在哪里？还有一层，按村里的班辈，我该叫她妈嫂嫂。照理推断，我就是她的叔。想到这里，我好像听到了村里的风言风语，假如我和她找对象的消息一但传开，村里人肯定会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她就是鲜花往牛粪上插。不用问，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我和她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人言可畏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天亮的时候，我还是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的内容当时羞红了脸，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 不管将来的结果如何，反正我是偷偷地喜欢上她了。 新儿一个人去上学，不长时间就打了退堂鼓，还是回到了村里。这样我们又能在一起劳动了。刚回村里的那阵子，在队长的眼里，我是队里的学生派，干不了重活，派活都是与妇女们在一起。这大大方便了与新儿的在一齐的时间。那时候，我上工可积极啦，下工回到家里，三口两口吃完饭，放下饭碗就往地里走。时间长了，我妈骂我是外边有勾魂鬼。虽然每天在一块劳动，但我还得装，装得象跟不认识她一样。在众人面前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可细心的人会发现，我眼角的余光总在新儿的身上，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发红。就这样还免不了地头休息时间开我俩的玩笑。但我的态度跟过去截然不同，不再为此辩解更不会让开玩笑的人下不了台。甚至希望大家把玩笑开得越大越好。每当这时，我总是偷偷观察新儿的反映，发现她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没有一点儿反感的样子。此时此刻我感到挺满足的。这种带色的玩笑，满足了大家找开心的要求，驱散了繁重劳动带给人的烦恼。在无拘无束的黄土地里，飘荡着父老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也给我带来无限的甜蜜。后来，她当了队里的妇女队长，我也调到大队当了小会计。这样一来我俩见面的机会少了，可我觉得两人的距离近了，因为这意味着我俩在村里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我的心里有一种比翼齐飞的感觉。而这种变化再一定程度上，也可弥补我和她之间存在的家庭条件的差距。队里开干部会的时候，我总是千方百计往她旁边凑。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女性特有的青春气息，每次都让我神不守舍，心猿意马。总感到开会的时间太短。 如果事情总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该多好！而这种天遂人愿的日子并没过多久，新的变化便摆在了我的面前。一天，她兴致勃勃地跑来告诉我：她的一个亲戚给找下了代课教师的工作，地点在离村子20多里的叫河堤村的小山村。能找到一份不用欺负土坷垃的工作，那实在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我当然替她高兴。同时也意味着在一块儿劳动开会的机会结束了。自认为缩短的距离有加大了。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她去河堤学校走的那天，我当然不好意思去送行。但正好当时我家的自留地在村外紧靠去学校路的地方。于是，我早早地就等在了地里，假借在干活，其实是在等她。因为时序刚过立秋，正是地里农活空闲的间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庄稼林中，心里充满了失落感。 大队办公室在村子中央临街的院子里，这里原来是村里一家所谓地主的房子，是所偏院。院里只有两排瓦房，北边一排是办公室；下边一排瓦房朝东，是队里卖东西的代销店。朝西开着的大门没有任何拦阻，人们可以随便出入。我当队里的小会计后，就在这儿办公。说是会计，其实还兼任电话员.通信员.和全天的值班员。办公室里靠墙的地方有盘单人火炕，来人多的时候，上边可以坐人。等人都走了的时候，这里就是我睡觉的地方。队干部们有熬夜的习惯。一年四季，不到深夜12点以后睡不了觉。新儿家就在大队办公院子的东面，仅隔着一条窄窄的小巷。她家住的是大杂院，村里人叫楼院。但院子里没有楼房，全都是青砖到顶的大瓦房。新儿家在西廂房里住。如果中间不隔社墙壁，那么大队办公室（也就是我住的地方）离新儿家不到20米。以往，去楼院要绕大队院外走多半圈才能到门口。村里人为了来往方便，把大队院的东墙拆开了个豁口，这样只要从大队院跳下半人高的墙就是楼院的街门。 至从我到了大队当会计，去新儿家的次数就多起来了。一来因为方便；二来实在难以排解枯燥无味，单调贫乏的农村环境。唯独和她在一起说说话，心情才会好一点儿。当然心底还藏着不好意思出口的秘密。我想她也和我一样，可是新儿家住的是大杂院，人多嘴杂，男女之间接触更是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尽管离新儿家近在咫尺，我还是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使是去她家，也要想办法避开人们的目光。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是美好的。开头还只是同学之间闲聊，发泄心中的苦闷。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会说到个人的前途命运上。我在大队办公室，这方面的信息比较灵通。那时候，招工招干，参军上学都是要通过村里推荐的。这是村里的年青人脱离农村，改变命运的惟一机会。推荐的条件首先是家庭成份好。其实这种十分宽泛笼统的条件，本身就没有什么可操作性，正好给村干部们照顾自己皇亲国戚提供了方便的条件。所以，那时候的村干部，别看官不大，但权不小。因为村里年青人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中。我家的条件不好，能来大队当个小会计，并不是对我这个穷教师子弟的重用，而是干部们要照顾的人实在文化欠缺，难以玩这文字活儿，才落在我的头上。新儿的政治条件虽然比我好，但她也不是干部们照顾的对象，因为她不是所谓的皇亲国戚，班子里也没有硬根子。每当我告诉她这方面消息时，比如支书家的儿子招工走了；纺织厂又来要人了，等等。新儿的情绪就显得特别激动，甚至想到一些过激的办法。这时我总是沉默不语。因为我连激动的资格都没有。那时掌实权的村支书农民意识很浓，除了自己的亲戚之外，他是不放人走的，生怕你出去有了出息。每次来了招工指标，他总是让两个形象差而且扶不上墙的人去应付，因为这两家和他关系特别，这样既送了人情，又堵住了其他人的命运之路。新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去河堤村当代课教师就是她努力的结果。一天不见她就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有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坐在大队办公室里，目光由不得就会跑到新儿家的门口。那段日子里，每天都盼望着星期天的到来。 那一年，县里筹建化肥厂，地点在风景秀丽的峪道河镇。全县各村都摊派了投工投料的任务。这些当然不是我们所考虑的，而是接下来化肥厂招工的事。当时村里的消息很闭塞，听不到有关这方面的具体情况。当我得知招工的消息时，人家第一批新工人已经进厂上班了。就着还是新儿从学校带回来的。要知道，当时能够招工进化肥厂，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农民摇身一变就是人人羡慕的市民，将会改变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摇身一变成为赚工资吃商品粮的工人阶级。听到消息，在我的心里无疑是一场地震。这样的大好事谁不想争取呢！可是对我来说，既没有条件又没有门路。这事根本就是水中捞月镜中花，老百姓讲话，碌碡大的冰雹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面对这在当时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我是既无奈又自卑。情绪低落到了顶点。新儿的性格和我不一样，不像我有过多的顾虑而办事总是缩手缩脚。她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再加上她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好。她说她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她说她就不信比别人的能力差。因为我们有几个同学已经被招到了厂里。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平常明媚清澈的目光里揉进了少见的坚毅。 新儿被化肥厂录用的消息是我最先知道的。那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会计手续，突然放在窗台上的电话响起，我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拿话筒的手还有点儿发抖。果然是新儿去化肥厂的事。电话是一个在化肥厂工作的本村人打来的，通知新儿去厂里办手续。那时全村只有一部电话，就放在大队办公室里。放下电话，我连跑带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去了新儿家。那天是星期天，正好她在家。这么大的喜事临门，新儿的高兴劲儿就不用说了。因为这就是当时的金榜提名。我当然为她高兴。高兴之余，心底涌起难言的酸楚。人，在什么样情况下也难免产生私心。如果没有社会环境设置的那么多等级区分；如果没有乡规乡俗束缚人的那些讲究，爱情都能满足感情发展的需要，那该多好！随着我和她各方面距离的不断拉大，今后日子里我该怎么办？ 我的心绪虽然也飘浮在了令人心驰神往的化肥厂，但还得在贫困和苦闷中煎熬，这就是现实。那一年的秋天，公社下达了秋种使用的化肥指标，提货地点就在化肥厂。但因货源紧张，得头一天派人去厂里排队办手续。于是我有机会踏进了化肥厂的大门。那天吃过早饭，急急忙忙就往化肥厂赶。峪道河的上游是当地有名的风景胜地——马跑神泉。泉水涌出地面后，沿峪道河奔流直下。享有一鞭红雨十三村的美誉，化肥厂依山而建，清澈的神泉水穿厂区而过。新儿就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工作，多幸福啊！等办完手续找到她，已经到了工人们下班的时间。好长日子不见，新儿见到我先是惊讶，接下来显得十分的高兴。在这好多人向外的工作地方见到自己的老同学，她的兴奋心情溢于言表，但给我的感觉是决没有一丝一毫的眩耀。在领着我去她宿舍的路上，她指着两边的车间机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里的一切。到她宿舍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裤子拉开了一个口子，是裤腿下边的缝接线绽开了。看着周围穿着整齐工装，来来往往的那么多异性，身边又是美丽不在她们之下的，自己最在意的人的异性客人，顿时羞得我有点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进去。然而新儿并不在意这些，也许是她没有发现我身上的破绽吧，照样大大方方地把我领进她们的宿舍。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姑娘们的世界，手脚都不知往那儿放，这大概就是红楼梦中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的感觉吧！新儿热情地把我介绍给她的同室，说这是我的中学同学。她们不约而同地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位高个儿的姑娘说了句：同——学？语气中充满了疑问。新儿不在乎这些，照样热情地招待我。这一天是怎样度过来的，我记不清了。只有我裤子上绽开的口子，深深地烙刻在我的心底。 化肥厂之行，消除了我对新儿高升以后的种种猜测。其实，深深陷入感情漩窝中的我，总是往美好的方面想。回到村里，觉得天还是那么的蓝，她家住的那所楼院还是那么的近。不过从那以后，我们的交往好像又往前迈了一步，而且谈话的内容也发生了新的变化。不再局限于村里的家长里短和对前途命运的感叹。好像从她的身上折射出了新的曙光，也暂时掩盖住了我对命运的自卑和无奈。我又像过去她在河堤村教学一样，盼望着星期天的到来。那个星期天的晚上，是我俩在化肥厂见面后的第一次交谈。她还是接着在美丽的峪道河的话题，告诉我厂里的新鲜事儿。但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我的事上，因为她很在乎我的表情变化，那怕极细微的反应，她也会捕捉到。她说：你的阿拉伯数字写得没有特色，尤其是那个‘9’字，像个小蝌蚪。10个阿拉伯数字是会计的出马枪，这一点我是十分清楚的。说完她好像预先有准备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旧的财务报表递到我的手中。这是她从她爸爸机关拿回用来做草稿纸的。真是不看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把干燥无味的阿拉伯数字写得如此漂亮的人，10个数字个个写得丰瞍大方，给人一种端庄稳重的感觉。尤其是那个9字，像插在船头的一杆旗帜，格外显眼。填写在报表上像印上去一样。面对眼前脉脉看着我的她，我真有点相识恨晚的紧迫感。从那天起，那几张报表就成了我无声有形的老师，从此彻底改变了原来的写法。如今，每当笔下出现数字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想起逝去的初恋。 快乐的时光总是在甜蜜中悄悄的流淌，还不到星期天，新儿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让帮她写一篇朗诵词。原来她调到了厂业余宣传队，这是领导安排的工作，当然对她来说很重要。说实话，就我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写几个阿拉伯数字还差不多，要让我写朗诵词，那简直是打着鸭子上架。不过对她的事没有推辞的任何理由。又是一个多日期盼的星期天到了，还是那座熟悉的院子，还是那间熟悉的小屋。那天新儿的母亲到外地走亲戚去了，我也就少了许多拘束。那些年，村里经常停电，尤其是晚上12点以前，根本用不上电灯，所以家家都是点着小油灯。因为我的原因，新儿从代销处买了蜡烛。村里的人家里没有什么办公桌，房子的一半是一盘大火炕。所以那天我站在炕沿下，她盘腿坐在炕上。在桔黄色的灯光下，我俩的头离得很近。先是研究那篇不成形的朗诵词，商量了半天，也很难形成一篇令人满意的稿子。于是，又交流起了写字的心得。因为至从那天研究我写的阿拉伯数字后，我俩不约而同地有了各自的新目标：我的重点是练习写数字；她是写一手漂亮的汉字。这样我写一个数字，她写一个汉字。一支笔在两人之间传来传去。每写一个，就互相评论一番。而每交换一次笔，我俩的头和手就触摸碰撞一次。那是两个异性年青人的零距离接触；那是两颗充满激情的心在燃烧。不知谁不小心碰倒了蜡烛，多情的黑色顿时掩盖了屋里的一切，包括两张臊热羞红的脸。几乎是同时，我俩的手紧紧地握再了一起。强大的电流传遍全身，一秒钟，两秒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俩的手才突然松开。当桔黄色的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我的心还在狂跳不已。 这是我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是最后一次亲密接触。最终我俩谁也没有勇气再往前走。因为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条在当时看来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农村——工厂；农民——市民；还有社会制造的家庭成份。这样的位置悬殊在那个年代无疑是天上地下之分。况且我没有传说中的董永的福分，她也不可能是天上的七仙女。既然都是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谁又怎么能够脱俗呢! 多少年来，我一直祝福她过得比我好，然而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初恋，我的初恋！难道真的只能用初恋往往不会成功这样的俗套去解释吗？【责任编辑：男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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