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柴窑

时间:2023-06-03 12:10:09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2007年10月27日,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理事长马自树、著名陶瓷鉴定大家耿宝昌等百余嘉宾参加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在日本的中国历史文物保护座谈会”。 座谈会由在日本中国历史文物保护协会主办,主题是对中如云著《至宝·千年之旅――发现绝迹千年的柴窑》的首发式。对中如云先生向中外嘉宾详细介绍了追寻、求证柴窑瓷器的全过程。

对中如云,1943年出生于日本东京,毕业于日本大学。祖父初代如云是明治时代有名望的美术收藏家,父亲二代如云是书法家,对中如云作为第三代传人继承如云之名号。担任过伊豆高原美术馆馆长、武藏野丝绸之路美术馆馆长,现任札幌MEISSEN美术馆顾问、中国王森然国际研究会理事、在日本中国历史文物保护协会名誉顾问等职。对中如云曾将在日本发现的中国明末史可法遗墨无偿捐赠给了江苏扬州史可法纪念馆。

柴窑是中国陶瓷史上的一大悬案。在一无实物,二无窑址,史料零脞且真伪莫辨的情况下,探索柴窑无疑是需要勇气的,探索柴窑的人则是可敬的。在这个意义上而言,对中如云先生的求证的柴窑器是否准确并不重要,正如他一再表示的那样,希望由此使更多的人加入到研究柴窑的行列中来,发现更多的线索和实物。

本刊2005年第10期、第12期曾刊载了孙海芳先生的《探秘柴窑》和袁胜文、刘佐亮先生的《学界对柴窑的看法》。在《至宝·千年之旅——发现绝迹千年的柴窑》中文版译者俞岚的帮助下,征得对中如云先生同意,本刊将刊载对中如云求证柴窑的过程,希望有益于柴窑的探索。

一、相遇

这件来自中国的瓷器高292毫米,呈喇叭状的开口直径167毫米,底座直径105五毫米。然而,它所呈现出的色彩让人惊异。在中国陶瓷史上,主流之一的青瓷多是橄榄系的绿色。这件陶瓷器却是罕见的天蓝色彩。自从我得到这件“花瓶”以来,在许多人的面前展示过。对这件陶瓷器不可思议的蓝色,观者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惊奇和赞美。这种蓝,是深蓝、浅蓝、卵白色的混合的一种蓝,如梦如幻的一种蓝。

这样一种蓝能让人联想起什么呢?是天空、大海一样的美丽风景,还是希望、憧憬,抑或迷茫、哀伤般的梦幻感觉呢?

陶瓷器摄影不是简单的事情,这件“花瓶”更令摄影师为难。拍摄是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摄影室,由不同的摄影师进行的。两位摄影师是有独立工作室、技术高超的专业摄影师,可是,无论怎么拍摄,肉眼看到的颜色无法捕捉下来。摄影师不停地变换着光线、光源位置和背景颜色。即使这样,照片还是无法与肉眼看到的颜色完全一致。

“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拍不出颜色呢?!”摄影师和助手低声谈论着。肉眼看到明亮的青蓝色,用一次成像照相机拍摄出来却是暗蓝色!有的时候,非但不是青色,还会显得更白一些,发出明晃晃的青光来。这样的色调变化,不仅是在摄影的时候。包括我在内,多次看过这个“花瓶”的人,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这真的是白色的。”“我怎么总觉得它应该是深蓝色呀?”

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呢?主要是釉药不均,由于渗入或是外流导致一些细小的微妙变化。它的底色涂的是白色釉药,根据折射光的角度,会呈现千变万化的色彩。此外,它全身有被称作“贯入”的裂纹,也使色彩的变幻更加丰富。它的玻璃质地也会在光照下闪闪发亮。

更重要的是“花瓶”极薄。除外表涂的一层釉药,就只有两毫米厚了。因其薄,“花瓶”易受光线变化的影响。要想能做成这样的厚度,需要怎样的高超技术呀!因此,专家鉴定这件陶瓷器的制作年代时,认定是古代陶瓷器的人很少。

我从8年前就对“花瓶”进行研究了。让我们尽量按着“发现、观察、文献调查、假设、验证、证明”步骤一起研究,共同体会其中的惊喜与快乐吧!

其实,“发现”离我们并不遥远。也许明天,这样的事就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古董界的“处子”

欲验明“花瓶”的正身,来历是重要线索。

在日本,以前古董商买卖古陶瓷器时,经常听到“处子”、“大家闺秀”、“美嫁娘”这样的词语,把美丽的陶瓷器比作女性,根据对应的价值排列。“美嫁娘”多摆在店内橱窗里,即店内最显眼的地方作为广告展示,应是店内价钱最高的物品。但对收藏家、古董商及想以倒卖追求利益的人来说,高价格反而没有什么盈利空间了,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和魅力了。“大家闺秀”常置于精美的箱盒,放在店里隐蔽处,若非上宾或常客,店主不轻易示人。价格多在客人看过后交涉达成。虽说卖方并不想把东西卖得太便宜,但“大家闺秀”不明码标价,再加上有时卖方本身也没什么信心,反而存在低于实际价值成交的可能。因而,对于古董商来说,“大家闺秀”比“美嫁娘”有更高的价值。“处子”属于变成商品前的东西,虽然多数时候世上还不知道“处子”的存在,要想找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旦发掘出来,一掘千金便不再是梦。这就是“处子”的价值所在。

“处子”这样的陶瓷器哪里有?我只能告诉你,在任何地方都可能找到。也许,它会在一座古老的房子里,浑身沾满了灰尘沉睡着;也许,它在谁的家中正以其难以估量的身价,却被当作一般的器皿使用着……

古陶瓷器和绘画不同,被埋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可能性很高。我有位叫平冢(神奈川人)的朋友是古董爱好者。他曾在一家寺院前看到一个“狗盆儿”,捧在手里仔细琢磨,发现这是江户时期的“唐津烧”。所谓“唐津烧”是九州唐津地区烧制的陶瓷,传说是丰臣秀吉出兵朝鲜时带回来的朝鲜陶工创制,特征和朝鲜李朝的井户茶碗、金海茶碗相像。安土桃山时代后,由于茶道盛行进而发展,一时,唐津陶瓷与濑户陶瓷成为日本陶瓷器的两大总称。于是,平冢在附近的濑户陶瓷器店里花800日元买了个同样大小的碗,换来了唐津瓷碗。他以10万日元卖给古美术商,古美术商又以50万日元卖给另一家店,这家店再以100万日元卖给东京青山一家老店。老店用名贵木料配制盒子,碗上的几处破损用黄金仔细地修补,再花10万日元请茶水宗家题名。最后这家老店的上宾、茶水宗家的老师傅以300万日元将其收购。如今这只瓷碗珍藏于宝盒内,“秋乃风”题名赫然盒上。

日本的中国陶瓷器

自古以来,日本就是珍惜文物的民族,政权更替也不曾有过焚书的行为。

日本保存下来的文物不都是日本的。8世纪中国(唐朝)和尚义净写的《南海寄归内法传》(存世最古老的书法作品)在中国已消失,日本还保留着抄写本中的一部份。像日本这样广泛吸收世界文化的民族是不多的,日本人享受着所有国家的饮食和音乐。即使是在浅草的寺庙门前,也能见到穿着T字裤的半裸女子在狂舞。日本人对文化财产的渴求强烈,从毕加索、雷诺阿等艺术家的作品开始,日本人在全球收集艺术品。

日本不断将各国文化吸收到本国文化之中,再内化生成自己的文化。当代许多日本人憧憬世界名牌,而从古代到中世纪,日本生活在中国文化圈内,来自中国的“唐物”才是最珍贵的舶来品。东大寺正仓院珍藏的皇室御用的国宝级物品,多是唐朝舶来品。这些物品在中国也鲜见。

“唐物”之中,陶瓷器是被当作最为重要的物品保存的。被指定为国宝的“曜变天目茶碗”(南宋建窑,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油滴天目茶碗”为代表的陶瓷器多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宝物。

像这样国宝级的陶瓷器,也可能被默默地埋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每年都会在神社、寺院或遗址发现中国陶瓷器。谁也不能预料,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能发现“处子”般有价值的宝物。全世界的中国陶瓷器研究者、收藏家深信,就发现中国陶瓷器的名品而言,日本是座宝山。

请不要忘记,日本是一个从古至今热爱并珍惜中国文物的国家。

系出名门的“花瓶”

我是30年前开始研究中国陶瓷器的。最让我难忘的是1998年10月和“她”的相遇。

与我有20年交情、从事美术研究的K先生买了件难以判定其身份陶瓷器,让我帮着鉴定。被K先生称为“青百合花瓶”的陶瓷器,是从大矶I女士的茶具店买来的。那天,I女士给好久没见面的K先生展示了刚收购的物品:两件平安时代天皇的歌切、一件地方贵族向中国皇帝进贡的古铜器、一件带着折纸的井户茶碗,还有这件“青百合花瓶”。她说,这些物品是一个名门望族家的主人送来的。

古董业有不泄漏卖主身份的规矩――如现代社会所说的“个人隐私保护”。I女士以掩饰不住的兴奋口吻说:“这可是好几百年前的东西呀!”相信I女士的话,这件陶瓷器应该不是赝品,而且是名品的可能性很大。名物出名家是常识。

K先生当即买了古铜器、井户茶碗、青百合花瓶。匆忙地收购是有理由的:用不了几天,“处子”就有可能变成了“美嫁娘”,或是稍作犹豫,“宝物”已入他人之手。果然,第二天,K先生想再买天皇歌切时,已失之交臂了。

古铜器和井户茶碗,读一下铭文就知道其身份了。陶瓷器却无从查考,“青百合花瓶”只是旧主人世代相传的称谓。

“青百合花瓶”的美一望便知。人对于美的感知不同,面对冲绳蔚蓝的大海、夕阳染红的富士山,无论是谁,都会发出由衷的赞美。高水准的绘画和陶瓷作品具有同样的魅力。这绝不是一般的东西,凭这种感觉,K先生把这个谜一样的“处子”,拿到我这里来了。

陶瓷器估值的两个要点

当K先生把青釉“花瓶”从像是江户时代的盒子中取出来的瞬间,我犹如被雷电击中:其颜色、光泽、造型只能以“美”言之。这种浓淡相谐的蓝色,根据视觉角度和光线的不同,呈现微妙的变化;那像涂了油一样熠熠闪光的表面,乍看会误认为这是件玻璃器。

美术鉴赏以何参照是个人自由,其实第一印象足够了。一般而言,牵强地说出诸多理由,或是因为创作者的名气才被认为好作品,并不一定是真正的佳作。我深信此点,相信我的“自我感觉”。但是,除了赞美外,我不知这个“花瓶”到底是件什么东西。30年的行业经验都是些什么呀!我被大大地刺伤了。

鉴赏中国陶瓷器必须明确两点。一是烧制瓷器的窑场,二是制作年代。陶瓷器价值可以说是由制作年代决定的,这与评价绘画、雕刻等艺术品的标准不同。绘画、雕刻的价值基本由创作者决定。即便是艺术性高的绘画作品,作者名气不大则评价也很低,若是毕加索作品就大不相同了。古代陶瓷器烧制者往往不被人知,陶瓷价值才由制作年代决定。简单地说,名窑作品,年代越古老者价值越高。判定陶瓷器制作年代非常困难。多数情况下,只能就其颜色、形状等与历史上的名品对照,但是这些都可以伪造,如同世界名牌被仿造一样。

绘画价值由创作者决定,造假者首先会刻意模仿画家的签名。陶瓷器价值由制作年代决定,“做旧”成了惯用手段。对于陶瓷器鉴定,我们首先要鉴定出作品的制作年代才行。

“青百合花瓶”绝不是现代有意制作的赝品。赝品无非是模仿历史名作。例如,用古唐津瓷、古九谷瓷赝品骗人,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地再现“唐津瓷”或“九谷瓷”的颜色和形状,成型后再“做旧”。如果伪造一个谁都没见过的颜色、形状的物品,称这是古唐津瓷,这样骗人的人好像没有吧?K先生和我是古陶瓷器研究专家,虽都没有见过与“青百合花瓶”近似的器物,但认为绝不是为了骗钱而做的赝品。谁会没事闲着做这种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赝品”?

毫无疑问,“青百合花瓶”是我们未见过的“名品”。K先生认为是五六百年前的明代作品,我感觉是宋代作品。不论是明代还是宋代,都没有与之类似的器物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青百合花瓶”的特征与汝窑、钧窑、官窑、哥窑、定窑等宋代名窑不符,龙泉窑、越州窑等名窑也不见类似器物。除了相信这是第一级名品外,鉴定陶器重要依据的窑场无法确定。真是不可思议的体验,如同在全然不知作者、绘制时间的状况下看到了“蒙娜丽莎”。

追究美仑美奂又充满谜团的“青百合花瓶”的烧制年代需要时间。年过古稀的K先生对我说:“我没有再花上几年时间研究它的力气了。以后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开始了找寻她真正身份的漫长旅程。(连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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