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文本图片集
陈海汶 编剧/马后炮
老人肯定退休了吧，那就是退休工人。再也不必按照工作的作息时间表，准时上班下班，再也不必加入行色匆匆的人流，再也不必每天骑自行车挤地铁与青少年后生们争先恐后了。“退休”的心理概念，率先是在马路上体现出来的，老人从车流中“退”到了人流，老人从慢车道“退”到了人行道，老人从一个挤来挤去的人“退”到了看来看去的人。
以前，老人就像他背后工农兵宣传画中的工人一样，一双手是粗壮有力的，人是昂首挺胸的；在老人衬衫表袋里，会放一张10元“大团结”，那张“大团结”上的图案恰恰也是工农兵，老人都会觉得自己和那张十块头里的工人有点相像。老人背后的宣传画几乎是老人一生最重要的记忆。“工农兵”是一个约定俗成的集合名词，它的外延要大于工农兵的本身。以现在的概念来解释，是最伟大的草根阶层。曾经在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场地的背景就是这么一幅画。老人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厂里最后一次以工人的名义参加的座谈会，是光荣退休的座谈会，而后就成为了退休工人。
马路边的老人眉头微皱，是因为久久穿不过马路，过马路要看清左右来往的车辆，可是老人怎么看也看不清，就不会有汽车自行车都开光的辰光；老早车子没有那么多啊，老人在自言自语。老人或许是要去银行，把又积下来的一点钱存进去，和所有的老人一样，老人一生赚的钱真不算多，但是存的钱真不少，两者之比堪称所有人群之最。老人或许会去马路对面的读报栏看报纸，关心时事政治，始终还是一个“工农兵”的兴趣和本色。老人或许是刚刚把小孙子送到学校回家的路上，当然若是黄昏时分，那是老人正要去接孙子；这是老人晚年最开心的事情，老人衬衫表袋里的钱，独独是花在小孙子身上的，以前在儿子身上都没舍得这么肯花钱的。
老人眉头微皱的时候，多半还是沉溺在自己的忆旧之中，老早热天没有这么热的，老早吃一瓶啤酒老开心的，老早咸菜过过泡饭也可以吃三碗，老早厂里厢的酸梅汤比现在的什么饮料都好……老人的眉头是在为自己而皱：我怎么就已经是退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