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边缘、焦虑

时间:2023-05-23 12:20:38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摘要:周涛、刘亮程、李娟是新疆地区的当代散文作家,共同的文化背景使他们的散文创作呈现出一种共同的言说方式。对于生命的阐释是其散文创作中最本质的内蕴,三者的作品无不透彻地体现出对于生命意识的传达与感悟;在他们的散文书写中,“边缘”不仅是地理的边缘更是文化的边缘,边缘经验是他们对新疆文化地理在心灵层面的体会;“焦虑”是他们散文中蕴涵的普遍性情感。关键词:周涛、刘亮程、李娟散文;生命;边缘;焦虑

文学作品将人的生命感知及其精神内质投置到了新的思考维度,一种文本系统,就是一种文化的符码系统,通过文学的文化符码能把人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生命特质揭示出来,文学永恒性的魅力之源就在于此。周涛、刘亮程、李娟作为新疆的当代散文作家,他们的散文言说方式明显地迥异于其他省份的散文创作,正如新疆本土评论家韩子勇所指出的:“偏僻省份的文学写作与大国中心区域和沿海地区的文学写作的差异,从创作者的情况看,就在生存体验上的差异。思想、观念、知识、体系、学问等等可以通过学习、借鉴、交流而获得,可以像钱币那样流通,像流疫那样传染,但体验无法偷换、抹杀和替代,而且无法重复的模仿。关于体验、经历和感受,如同弯曲的空间,如同万有引力,如同绚烂的极光,折射出自身生命的存在方向。”①在新疆这样一块土地上,地老天荒的山川大漠,多民族的杂居交融,流动的生存状态,艰难滞后的生存环境,稀薄蛮昧的人文环境,悲怆孤独的生命境遇,给周涛、刘亮程、李娟的散文创作注入了深度的生命感知和精神理念,他们对生命、边缘、焦虑的言说方式升华到了一种具有边陲人文意义的境界。

一生命的阐释

笛卡尔提出的“我思故我在” 这个命题使关于人类生命个体的自我审视达到了一个新的深度。周涛、刘亮程、李娟的散文对生命情调、生命感悟、生命人格的书写与传达,在中国当代散文的范畴内形成了边缘文化之魂。他们的散文所张扬的生命力、生命意志的终极大美恰恰是新疆文化中最本质的东西,也是中原文化所缺少的。在周涛、刘亮程与李娟的意识中“什么也没有生命重要,和生命相比,言论无非是一些唾液溅湿了的声音,美貌不过是一瞬间的浮浅表相,至于其他的那些短暂的东西,更是不值得一谈,唯有生命,应该成长。最终一切都是生命之王”②。在他们的作品中“生命”的内蕴是丰富而复杂的,充满着感性、灵性和悟性。

“在黑暗中,我将笃信你,也只能笃信你。当一切都沉沦陷落之时,当你还不曾麻木、谦卑之时,记住:生命,我是你的崇拜者。”③周涛的散文中有永无休止的生命主题。他的散文世界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生命世界。他赞美生命,尊崇生命,将对生命现象的描绘和对生命本质的探索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如周涛认为思想是来自生命的,而生命,虽然短暂却美好,也因其短暂才越发显得美好。其作品无论是《巩乃斯的马》《二十四片犁铧》《红嘴鸦》《猛禽》,还是《过河》《吉木萨尔纪事》《哈尔沙尔随笔》都充满对生命的激情与感喟。

《二十四片犁铧》中,周涛真切感悟生命的意义,展示对生命的理解。作品表达出周涛对生命无论大小都具有的尊崇之情, 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生命遭毁灭的悲怆和感慨。周涛清醒地认识到二十四片犁铧的锋芒可以劈开无数种生命,切断草根、土地和顽石,但是哈萨克妇人沉默而又寒冷的目光对它是一种无言的、高贵的藐视。由此体察出周涛对于生命本质意义的思考是深邃的,这种思考已升华至文化层面, 显现出作者探索生命意义时所达到的由物及人,由人及民族,由民族及历史的思想深度。“生命崇拜的主题贯穿了周涛的全部散文,他的散文也因此而获得了一种恢弘、博大的气度和属于自然的魅力。”④周涛敏锐地捕捉每一种生命的存在状态,并把自己对万物的观照化为一种生命的体验。

“刘亮程散文中最打动我的是生命意识。在中国作家中,要找到几位具有比较稳定、比较敏锐的生命意识的作家,不是太容易。”⑤刘亮程的作品《一个人的村庄》用善意的眼光、爱惜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体生命,他对所有的生命都充满着善意的关爱与悲悯之情。生命意识无所不在地洋溢在他的字里行间。鸟虫草木在他的眼中都是具有活跃的生命力的。他认为:“其实这些活物,都是从人的灵魂里跑出来的。它们没有走远,永远和人呆在一起,让人从这些动物身上看清自己。”⑥在刘亮程看来,每一个生命都以其他一切生命为背景,同时也与其他一切生命同喜共悲。散文的最高境界是写作主体最直接、最真切的生命体验,是与写作者灵魂的直接对话。刘亮程散文中无处不在的生命意识承载着他的情感和心灵之语,他对于生命博大无边的悲悯情怀,坦然地裸现在文字中。摩罗认为一个有深度的作家“往往有比较明显的生命意识,懂得用生命意识来看待人生,看待我们这个人文环境,看待我们整个的自然界和宇宙。否则的话,你的作品就难免显得浅薄或者荒凉”⑦。刘亮程的散文之所以能够打动人、滋润人正是这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它穿透了村庄与新疆地域,成为具有普世性的情怀。

同样的,对于生命意识的言说在李娟的散文中也格外鲜明。《阿勒泰的角落》中,她所描写的哈萨克族牧民们热爱和珍惜一切生灵的生命,尽管自然条件与物质条件都极其恶劣,但哈萨克人对生命及生活的热爱无不表达出深深的敬畏意识。

二边缘的解构

“‘边缘’是在同一时代背景下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区域、民族、社会体系之间,从隔阂到同化过程中人格的裂变与转型特征,这是一种空间性、地域文化冲突的产物。”⑧ “新疆”从其地名而言,就标明了其所处“边疆”的地理位置。“在内地人眼里,新疆的性质仍被一团神秘的云团遮掩着,大国的疆域如此辽阔,经济的发展又是这样的不平衡,被关山阻隔的遥远新疆显得如此响亮,又如此的偏僻、不为人知。但这又是多么大的一块偏僻之地啊!”⑨从历史上而言,新疆由于特殊的地理、族群、文化、历史等原因,在中国版图上是斑驳与错综复杂的象征。多民族、多文化构成了新疆的“边缘”性质,“与其他内陆地区相比较而言,它与中华文明一直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它是中化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又游离于传统核心之外,常处于被遗忘的地位”⑩。自古以来,新疆纳入众人视野的都是历史上的流放发配之地。自然的贫瘠,地域的闭塞、文化心态的驳杂,使新疆地域的现代性的转化格外艰难、沉重和迟缓。至此,从地理与文化两个层面而言,新疆的边缘是双重的边缘。地理位置的边缘往往也意味着文化的边缘,新疆当代散文写作正如本土评论家韩子勇所言:偏远省份的写作。政治、经济、文化都被边缘化的新疆,其复杂性与难解度,使新疆当代散文作家们有着难以言说的边缘书写与边缘心态。周涛、刘亮程、李娟们对于自身“边缘”的体察是深切的,在他们的散文书写中,“边缘”不仅是地理的边缘,更是文化的边缘。边缘经验是作家对新疆文化地理在心灵层面的体会,但同时也获得了独树一帜的边缘的活力。

“边陲”一词将新疆地域的自然状态、生存状态全部涵盖,“没有植物的遮掩,地平线是一条环形的虚线,匀质的沙砾和充满迷茫白光的天宇,人烟稀少踽踽独行,相距遥遥的村落或独立房子”B11,这就是新疆大地的视觉概貌。周涛在《边陲》中很好地概括了新疆的地理境况,“在版图上,边陲像是一大块被人忘记钉上城市的铆钉的木板那样,呈现出大面积的空白区,这种空旷使它显得异常凄凉”B12。生长于新疆的独特经历和对边疆自然的爱培育了周涛自觉的边缘意识。而这种边缘的地理特征还表现在它特殊的人文景观上“边防连”,一个由军人组成的特殊的边疆景观。周涛的《北塔山纪事》中描绘边防连,“依托着山壁,近傍着水源,大门正对着蜿蜒而来的公路,身边簇拥着白杨、胡杨、红柳、野刺玫及沙枣的一个非村庄、非城堡的特殊区域”B13。这种边防驿站只属于边疆地区绝无仅有的地理景观。而刘亮程心目中的黄沙梁村庄更是边缘的边缘之地,“这个村庄隐没在国家的版图中,没有名字,没有经纬度。历代统治者不知道他的疆土上有黄沙梁这个村子。这是一村被遗漏的人。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彼此无知,这不怪他们”B14。

地域的力量无可质疑。边缘、边疆、边陲是新疆的代名词。“‘边疆’是‘混杂’、‘混淆’、‘混乱’的,它因远离‘中心’而处于不断解魅的状态。同时,它又与‘忽视’、‘遗忘’和‘不惹人注意’相同义,与‘规范’、‘规定’、‘规整’方向相反,处在‘理性’的侧面,处在‘异质’、‘陌生’和‘边远’的控制里。而所谓‘神秘’、‘原始’、‘野性’等等之类印象式判断,更是‘主流文化’的居高临下的优越心理的表露。”B15周涛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所谓“中心的权威,腹地的文化厚壤,沿海的商帆乘风,南国的润雨如酥,都是对边陲存在的嘲弄和否定”B16。地理位置的边缘意味着落后等。新疆当代散文作家作品对于“边缘”的书写更多来自于他们内心对自身所处“边缘”的体认。周涛对于“边缘”的态度是坚决而明确的。在《西部与西部》中,他将中国西部与美国西部对比,指出“每每翻阅中国西部的历史,有些史料常常使人惊愕。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是那么富有戏剧性、那么惊险传奇,然而在今天却早已无声无息了。是的,当今文化中心和热点不在这儿,不但不在这儿,不但不在,而且距离非常遥远。只因这点现象,我们就足够得出一个结论:所谓文化,从来也没有公平过,它始终喜欢在政治经济的墙院内徘徊而害怕远处的、底层的长天大野”。周涛入木三分地写出了边缘新疆的边缘状态,诱发人们思考西部新疆土地的性质,“所以我不喜欢什么‘地处边缘’啦,‘西部诗人’啦之类的说法,这里有一种抱怨或无奈,同时还有一种自我原谅和贬低。在圆的地球上,中心是自然形成的,而且中心也不是永恒的,正如边缘亦非生就的”B17。这种对“边缘”的认知是新疆当代散文文本表象下所反映出的作家深层的文化心理:新疆当代散文的写作是处于非主流的、非中心的文学环境之外的边缘写作,而在作家作品是通过他者的肯定来确认自己的价值的情况下,处于地理与文化双重边缘的新疆散文作家们因“边缘”而被漠视或被忽略。姚新勇曾指出“历史和现实早已在‘东部’和‘西部’之间,构建起了一种‘不平等’的‘中心-边缘’的二元对立关系”B18 。“边缘”是被言说,被支配的地位。对此,刘亮程在全国文坛缘何引起关注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刘亮程的散文1998年在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时,并不为人所关注,1999年后随着《天涯》、《大家》、《北京文学》等著名刊物刊出他的作品,刘亮程顿时声名鹊起,风靡全国。而李娟早在2003年就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九篇雪》,但也只是在新疆本土引起关注,并未在中国文坛受到注意,直到2011年在上海作协与媒体的推介下才引起了中国当代文坛的关注。对此需要说明的是上海市作家协会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作家协会按照中国作协发展少数民族文学的要求,开展“一帮一、结对子”活动,新疆作协热切期望能通过各类活动,借助上海作协的经验和资源,形成长期合作机制,助新疆文学的发展一臂之力。2010年7月7日,由上海作协、新疆作协、《文汇报》笔会等联合主办新疆青年作家李娟作品研讨会。这次研讨会将李娟推到了中国当代文坛的视野中,引起众多读者的关注,而此前新疆地方的推介是失败的,基于此点可见,边缘地区、边缘文化的力量是微弱的,只有借助于中心地区、主流文化的力量才能引起关注。姚新勇称其为“中心”地区文化对文学上加冕的权力。新疆本土作家也更愿意将作品在内地出版社出版,这不能不说与新疆文化地缘的位置有关。刘亮程则宣称:“我写作时从来没感到我是在西部。西部这个概念本身有点文化歧视的味道。我在你的西边,你就叫我西部,一副文化中心霸权的面目。”B19所以面对《一个人的村庄》诗意的描写,范培松指出,刘亮程看似简单和快乐的一个人村庄之下,实则暗藏着对中心主流文化的抗衡,刘亮程的“驴崇拜”就是对主流文化中“黔之驴”的颠覆。B20

王光明曾指出:“边缘位置与边缘处境尽管有被抛弃、失落的意味,但也不妨看成是本位的皈依。”B21 “边缘”为作家留下了缝隙、缺口,带来了新的可能性,作家们在“边缘”中获得了解构、创造之力。因此“边缘”一方面构成了作家创作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形成了一种创作的张力。在边缘体验与叙说之时,散文作家们也获得了一种边缘经验。所谓的“边缘经验是指在潮流之外或被遗忘或被遮蔽的文学资源”B22。边缘经验成为作家“边缘”的优势。周涛、刘亮程、李娟的散文都是根植于新疆“边缘”地理与文化的结晶。在这一点上,这三位作家都是受益匪浅。周涛的“边缘”文化意识给他在主流文化的漩涡之外提供某种不同的存在,使他的某些散文特质迥异于历来居于中心地位的中原文化。“边缘”成就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成为中国当代散文中独一无二的村庄。同样,李娟《阿勒泰的角落》引起关注的元素就是阿勒泰地区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人文环境及新鲜、奇异的边缘生活。阿勒泰大山里边缘而原始的生活,从来没有为他者所观察过,更没有说出来过,没有前人可以参照,“边缘”成就了李娟散文创作的成功。基于这一点,周涛指明:“边缘不是世界结束的地方,恰恰是世界阐明自身的地方。”B23

周涛、刘亮程、李娟散文中不同文化背景与生活方式融汇于一身的“边缘性”特征也为读者提供了新的阅读快感和经验,他们在其边缘体验的基础上,无论是走向边缘意识的理性解构,还是走向边缘情感的文学展现,都让人感到一种追求更自由、更平等、更积极的价值观。面对强势话语对边缘文学的遮蔽,这种边缘的阐释使主流文学有了重新被审视的契机,使中国当代散文获取了新的灵感与言说方式。

三焦虑的言说

“焦虑”是周涛、刘亮程、李娟散文中蕴涵的普遍性情感,这是一种源自边缘的焦虑,地理与文化的双重边缘使新疆散文作家们呈现出渴望被认可的焦灼心态,这种心态是于文本之下潜藏着的一种焦虑的言说,这种言说的体现方式各不相同。周涛的作品中对焦虑的言说流露在对文化的思考之中,而刘亮程、李娟的作品中对焦虑的言说则反映在他们的生命意识体悟之中。虽然他们表达焦虑的言说方式并不一致,但究其原因,无不与新疆的文化地理有关,新疆大地苍茫而寥廓,使人不觉产生悲凉之情,生活在这样一片文化和经济上双重落后、远离文化中心的土地上,新疆当代散文的写作与内地的写作相比,潜藏在表象之下的是压力、无奈、挣扎和落寞。

摩罗认为“完整地考察刘亮程的乡村散文,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表达生命意义的焦虑已经成为他写作的基本视角之一”B24。这种对生命焦虑的言说在刘亮程的散文中通过时间与空间呈现出来。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充满了对于时间焦虑感的言说。“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年,也许我的一辈子早就完了,而我还浑然不知不觉地在世间游荡,没完没了。做着我不该做的事情,走着早就不属于我的路。”B25《天边大火》借孩子的恐惧准确地表达了他内心中对生命的焦虑。作者内心虚空的焦虑感借村庄的空间得以表达。因此一个人的村庄在刘亮程心目中绝不是海德格尔诗意的栖居地,在他看似悠闲、舒缓的叙述之下掩藏着一颗焦灼的灵魂。现代社会发展的工业化进程对于刘亮程而言是失去家园的焦虑,新弗洛伊德主义者卡伦·霍妮把当代人的这种普遍感受称为“现代性焦虑”。逃避“现代性焦虑”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而创造一个诗意的世界( 艺术的想象) 是消除焦虑重要而有效的途径。B26刘亮程营造的诗意村庄,恰恰反映出他对“现代性焦虑”的一种逃避,村庄描述的实质是浸透了焦虑的村庄。

李娟对艰苦的阿勒泰山区生活也与刘亮程表达村庄的方式相同,贫瘠而艰难的生活在表象上的描述中充满了诗意而明朗的色彩。但仔细斟酌推敲,在她明丽、愉悦的文字表述之下,不难发现她对生存的焦虑感与内心的恐惧感是难以言说的存在。李娟对焦虑的言说也表达于对空间的感知上。“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半夜总会因为冷而醒来,裹着被子起床,往炉里添块煤。……想到自己是一个人在这间大房子里,房子在空旷安静的废墟上里,废墟在雪野之中,四面荒茫……这是在阿尔泰深山中,阿尔泰在地球上,地球在太阳系里,而整个太阳系被银河系挟裹着,在浩瀚宇宙中,向着未知的深渊疾驰而去……”B27与空间的博大相比,荒野里的生命是脆弱而又渺小的,她日益强烈地呈现出一种焦虑感,那样的黑夜里,李娟的梦境是漆黑一团的,她惊恐地寻找母亲,后来看到“雪野茫茫,一行脚印伸向远方。我循着那脚印走了很远,最后一个走向坟墓”B28。在坟墓的意象中,其内心的感受是不言而喻的。在《我的阿勒泰》中,对焦虑的言说还表现于她对于生存环境缺乏安全感方面。她对阿勒泰这片异域土地的感情中总是潜藏着一种深深的焦虑心态。从她的散文《森林》中可以找到这种复杂心理的暗示:“这森林,用一个没有尽头的地方等候着我们。隔着千重枝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迷路了,我们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朽木喘息。然后安静,直到沉静。”B29这里可以看到,“森林”正意味着故乡,“迷路”在此则暗示着一种没有安全感和寻找家园的忧郁,当回头一望时,是“绊了一跤”、“踉跄着”、“恍恍惚惚”地乱了。作者李娟内心的冲撞表现得十分深刻,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这种与母亲失散的焦虑表述已成为她写作中的一部分,显现出她焦虑的心迹:何处是家园?我的阿勒泰是亲近又疏离的,这里不是我的故土与家园。

文化双重身份的焦虑是作家在两种不同民族的文化因素的融合、互补与撞击中产生的焦虑,尤其是对善于思考或反省的作家来说更是一种焦虑的痛苦的挣扎过程。周涛的焦虑就产生于自我灵魂在新疆与祖籍两极之间徘徊的状态下,中原文化与新疆少数民族两种文化的撕扯使他难以言说。焦虑是因为处于一种双重文化交汇的夹缝地带,徘徊于两种文化之间。周涛对新疆这片土地的情感非常深厚,称自己永远不会离开新疆,他说他在这里生了根,接受了少数民族语言的高等教育,已经成为新疆人的一分子。但作为他血液中的汉文化传统与他生存环境的游牧文化处在不断的融合与碰撞之中,“使得他常常在焦灼不安的困境边缘,一遍一遍地重温着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精神危机和理想危机”B30。汉文化是他血脉中的传统文化,而游牧文化则是他的精神根脉,在他的长篇散文《游牧长城》中他自己清晰地表达了处于两种文化中间地带的焦虑:“我,中原文化一脉相传的嫡亲,同时又是天山山麓的游牧人的养子,当我丧失了狭隘的民族立场,我是多么自由又是多么痛苦啊……”B31

不得不承认,地域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对于许多人意味着生存的支撑作用,早已远远超过他们自身的分量。新疆地域的生活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产生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已经成为每个新疆人渗透于内心的一种精神力量。对于周涛、刘亮程、李娟们而言,新疆地域是内化于他们生命之中的血液的,他们对于新疆这片土地的体悟是深邃的、本质的,他们的散文所呈现的对于生命、边缘、焦虑的言说是新疆地域背景下对人的精神、文化状态的探寻与凝练。

注释:

①⑨B11B15韩子勇:《文学的风土》,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42页, 第175页,第9页, 第69页。

②周涛:《周涛散文·和田行吟》(第1卷),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168页。

③周涛:《周涛散文·吉木萨尔纪事》(第1卷),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66页。

④丁帆:《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45页。

⑤⑦B24摩罗:《生命意识的焦虚评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社会科学论坛》2003年第1期。

⑥B14刘亮程:《刘亮程散文》(下),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4页, 第47页。

⑧叶客南:《边缘人》,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8页。

⑩B18姚新勇:《寻找:共同的宿命与碰撞转型期中国文学多族群及边缘区域文化关系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40页, 第240页。

B12B16周涛:《周涛散文·边陲》,浙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第71页, 第70页。

B13周涛:《周涛散文·北塔山纪事》(游牧卷),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11页。

B17B23周涛:《周涛散文·西部与西部》(游牧卷),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3-144页,第144页。

B19参见赛尼亚编《乡村哲学的神话·村庄的事情》,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第156页。

B20范培松:《重塑“自我”灵魂的狂欢范培松散文论集·西部散文:20世纪末最后一个散文流派》,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82页。

B21参见王光明的《在边缘重返自身》,刊登于1993年的《作家》上。

B22孟繁华:《坚韧的叙事新世纪文学真相》,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75页。

B25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03页。

B26王岳川:《二十世纪西方哲性诗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56- 257 页。

B27B28李娟:《阿勒泰的角落》,万卷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86页,第187页。

B29李娟:《我的阿勒泰》,云南人民出版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249页。

B30半边人:《周涛的判断》,载于游成章编《众眼阅周涛》,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70页。

B31周涛:《周涛散文·游牧长城》(游牧卷),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页。

(作者单位:新疆大学学报编辑部。本文糸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新疆项目“新疆文化地理与新疆当代散文”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1XJJCZH004;新疆大学博士启动基金项目“西部散文作家的文化地理分析”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BS120228)

责任编辑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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