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芳华满兴安

时间:2023-05-23 09:45:30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为向读者推荐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族(以下称“三少”民族)的文学新秀及其小说,曾写过一篇评介——《一束山花耀眼明》。事隔二十多年,现再为刘迁先生编纂的《二十世纪达斡尔族 鄂温克族 鄂伦春族小说集粹》作此序文时,已不是“一束山花”、几位新秀的问题了,而是满目烂漫山花、一支成熟的民族作家队伍了。不是吗?洋洋洒洒约五十万字的作品,出自二十二位“三少”民族名家之手,可谓是大观矣!何况个中含有多篇可读性很强的名篇。

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弹指一瞬,“三少”民族在文学方面能有如此成就,当然是他们艰苦耕耘的结果,显然也是和党的文艺政策调整这个大形势分不开的。我在构思此篇序文时,因为越看诸位作家的作品越兴奋,就填了一阕《卜算子·一夜芳华满兴安》:

乍暖又轻寒,山半寻春意。莽下冰消雪亦残,始见枝芽碧。生发任东君,细雨和风至。一夜芳华满兴安,璀璨冲天紫。

为什么有“一夜芳华满兴安”之感呢?

文革后,1979年全国第四次文代会时,党对文艺政策作了重要调整,标志是邓小平同志在文代会上的讲话。当时的气氛被誉为文艺的春天。1980年初呼伦贝尔盟文联恢复工作,但在开盟文代会时,“三少”民族在文学方面竟找不出代表人物,这使文学界的老同志们甚感震撼和内疚。怎样来解决这个问题呢?我把这个问题带到了自治区文联和作协在包头召开的创作会议上,同样引起了献身于党的文学事业的诸多老领导的重视。经过会上会下的交流,达成了共识:“三少”民族有民间文学暨口头文学的优良传统,都曾有过和革命斗争联系的历史和流传的故事,经过三十多年文化和教育的建设,必然会有不少有文化的文学青年的,只是我们的工作还没能切实到位。于是决定上下联手,共同在发现和促成“三少”文学人才成长上扎实地开展工作。

1981年春,呼伦贝尔盟召开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文代会。会后我陪同内蒙古文联副主席伊德新、《草原》杂志副主编邓青等人,赴鄂伦春族自治旗、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和鄂温克族自治旗,开始了物色文学新人之旅。我们的工作得到了三个自治旗的全力支持。当我们回到海拉尔时,应该说是满载而归,因为拿到了一份长长的文学青年名单。

是年7月,内蒙古文联、内蒙古作协和呼盟文联在鄂温克族自治旗巴彦托海镇举办首届全区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民族文学培训班,集中了各族文学青年和爱好者百余人。我们邀请来了人民文学出版社著名编辑王笠耘、谢明清,内蒙古作协副主席孟和博彦、《草原》副主编邓青等;《呼伦贝尔》(现《骏马》前身)编辑部则全力以赴,参与组织和辅导。培训班边举办讲座,边鼓励学员动手动脑搞创作;编辑则边和作者交流思想,边帮助其修改作品。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月的努力,终于出现一批文学新人,他们创作了一批虽然稚嫩但却民族色彩很浓的作品。如达斡尔族巴雅尔的《玉石烟袋嘴》、阿凤的《姑娘的心》、阿军的《买油记》,鄂温克族安娜的《心波》,鄂伦春族阿黛秀的《星》、敖长福的《柞山顶上》等。这些作品先后在《民族文学》《草原》《呼伦贝尔》上发表,引起了强烈反响。“三阿”一时蜚声文坛。“三少”民族创作队伍,从无到有,似乎一夜之间成为现实。

由于首次文学培训班的成功,三个举办单位商定:为促进“三少”民族文学新人成长,每年联合轮流在一个自治旗举办一次笔会。内蒙古作协成立了以孟和博彦为主任和邓青为副主任的内蒙古作家协会少数民族创作指导委员会。

此后“三少”民族作者的文学创作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局面,涌现了一大批热心创作的青年,如达斡尔族的苏华、苏莉、萨娜、昳岚、杜鹃、那顺宝、鄂玉生、苏勇,鄂温克族的杜梅、涂志勇、阿日坤,鄂伦春族的空特乐等。老作家如达斡尔族的乌云巴图、敖·哈斯巴图尔、孟东·额敦扎布,更在新时期创作了许多有影响的作品。二十年后,他们中的许多人,以自己独具特色的作品驰誉自治区和全国。

在“三少”民族文学新人成长过程中,乌热尔图是个例外。他一直在寂静的敖鲁古雅猎乡默默地作着生活的、思想的和文学的准备,他已经在摄影、新闻和文学等多方面小有名气,他的文学创作已经到了呼之欲出之时了。“文革”刚结束,《人民文学》编辑来组稿,我们向他推荐了六七位少数民族作者,脱颖而出的只有乌热尔图一人。他的《森林里的歌声》在《人民文学》一发表,就引起内蒙古和呼伦贝尔盟党组织的重视,组织上把他调到呼伦贝尔盟文联工作,同时推荐他去鲁迅文学院学习深造。乌热尔图没有辜负党的期望,他以《一个猎人的恳求》《七岔犄角的公鹿》和《琥珀色的篝火》三篇小说,连续三年在全国获优秀短篇小说创作奖。他的成功,对全区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产生了强烈的社会效应,特别是对“三少”民族文学创作犹如是一剂有极强作用的催化剂。为肯定他的成绩,鼓励他积极创作,经内蒙古人民政府批准,呼盟党委和公署为他召开表彰大会,宣布给他晋升两级工资。这在历史上是少有的佳话。乌热尔图一时成为全国媒体的新闻人物。其后,他在中国作家代表大会上被推选为书记处书记,到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工作,并担任了少数民族创作委员会的主任。乌热尔图属于呼伦贝尔,属于内蒙古,更属于新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学。他成为“三少”民族文学的标志性人物和代表。

纵观《二十世纪达斡尔族 鄂温克族 鄂伦春族小说集粹》,大体可分为三种类型:一、靓丽的民俗风物画。他们以大兴安岭森林及其山川河流、民俗风物为背景,描绘出一幅幅彩色斑斓的生产、生活画卷,如乌热尔图的《琥珀色的篝火》,敖长福的《孤独的仙人柱》,阿凤的《遥远的月亮》等等;有的在风物画中又抹上淡淡的宗教般的神秘气息,更增加了作品的鲜丽色彩,有的鲜丽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二、现代神秘故事。在“三少”民族中有许多神秘甚至怪异的民间故事,这是当代小说一个重要的文化来源。如乌热尔图的《你让我顺水漂流》和《丛林幽幽》,苏华的《母牛莫库沁的故事》,萨娜的《哈勒山谷》,昳岚的《母亲家族》,无不表明作家是有意识地在传统文化中展现自己的创作思想,显示了他们独具的聪明和才智。三、对逝去文化的挽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如阿黛秀的《星》,涂志勇的《悠远的牧歌》,敖长福的《猎刀》。大兴安岭森林和林中的飞禽走兽,是千百年这几个民族生存的依托;一旦原始森林遭破坏,猎物消失,猎人放下猎枪,古老的狩猎文化也必将随之消失。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母体文化消失更令人痛苦的事了,作为本民族文化的代言人,他们除了惊呼、哀挽人类自己杀死自己的父亲,还能说什么呢?

“三少”民族作家的精品意识,使我想到荆棘鸟的故事。荆棘鸟平时不唱歌,待它动了唱歌的念头,就会把自己钉在荆棘的尖刺上,然后在莽莽森林里婉啭啼鸣,使百灵和夜莺大为逊色。荆棘鸟超过世界上任何生灵的美丽歌喉,连上帝听后也为之动容。但随着它歌声的结束,它的生命也结束了。这种以痛苦和生命为代价求得作品尽善尽美的作家,使人钦佩。

“三少”民族文学有今天的繁荣,我们不能忘记当初用心血灌注幼苗的园丁们。那些老作家和老编辑有孟和博彦、邓青、扎拉嘎胡、玛拉沁夫、特·赛音巴雅尔、包明德、哈斯乌拉、刘迁、郭纯、敖·哈斯巴图尔、何德权……我们还不能忘记几代编辑人甘作人梯,为少数民族文学的繁荣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他们的蜡烛精神,值得我们永远赞佩!(责任编辑 五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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