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中的“这一个”与“另一个”

时间:2023-05-19 15:25:33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摘要:田中禾的长篇小说《父亲和她们》,以其新颖独特的叙述方式个性化的人物塑造以及厚重的思想内涵在新世纪众多长篇小说中脱颖而出。小说以马长安的父亲马文昌、生母林春如与养母肖兰芝之间恩怨情仇的故事为主线,以三个人物各自的主体言说构成了一种独特的第一人称多声部叙述结构。其中尤以林春如与肖兰芝之间既相互矛盾又相互理解的同性关系最为感人。肖兰芝是一个被文学所长期遗忘遮蔽的生气勃勃的女性人物形象,读来有一种横空出世的感觉。正是马文昌与肖兰芝和林春如这“两个母亲”之间分合聚散的故事,演绎出那个时代一部独特的家庭性别关系传奇。

关键词:田中禾;小说;父亲和她们;创造性构思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1)06—0220—07

田中禾以20年心血写就的长篇小说力作《父亲和她们》①,以其新颖独特的叙述方式、个性化的人物塑造、厚重的思想内涵和淡泊宁静的语言风格,在新世纪前十年众多的长篇小说创作中脱颖而出,获得好评。20年辛苦不寻常。苦思冥想找不到感觉的苦闷,左右为难的彷徨以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如今都凝聚为这一册28万字的沉甸甸的小说著作之中了。甘苦寸心知。我作为读者,在逐字逐句地认真细读中,一个突出的感觉是他对小说叙述方式的创造性构思。全书共15章,前面一个简短的前言,简述了小说中三个主人公即父亲马文昌、母亲林春如及娘肖兰芝三人的独生子马长安。在刚刚移居美国的一个叫做“渥好思”(wild horse)的小镇上一个宁静的月夜,马长安打开了母亲寄来的一个“砖头”式的录放机,与他的一位来自台湾的河南老乡张公一同聆听他在国内时三个亲人向他讲述的他们的“家庭秘史”即“父母一代人恩怨情仇”的故事的录音。讲述人是父亲、母亲和娘,他们的儿子马长安作为聆听者和解说者评论者穿插其间,后来由于长安长大成人,他的婚恋问题、升学就业问题逐渐成为三位亲人尤其是母亲林春如关注言说的焦点问题,所以到了后面一、两章,长安在小说中的分量逐渐增多。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马长安怎么会有两个母亲——既有“娘”肖兰芝又有“母亲”林春如呢?这就是父亲马文昌特殊的婚姻关系所致:林春如是他的生母,是父亲马文昌冲出与“娘”肖兰芝的包办婚姻之后,与林春如相恋的私生子,一个“爱情的结晶”;而肖兰芝则是马长安的养母。这是因为林春如也已早就被她自己的家庭包办订了婚。她万般无奈地一个人走进了马家的大门,瞒着马文昌向肖兰芝求援,肖以母性的博大胸怀收留了她,把她藏在马家的地道里而自己担起怀孕生子的虚名,并且在马长安出生后以“娘”的身份承担抚养他长大成人的责任。小说中的“娘说”、“母亲说”这一特殊的一子二母称呼,恰恰准确地标志出《父亲和她们》两性婚姻关系的特殊性,同时也在叙述中把两个女人与马文昌“这一个”男人的婚姻关系区别开来了。最后一章即第十五章是几个“附件”,最后一个附件是一段只有3分26秒的电视录像,记录下了他的父亲在电视台作报告时,谈到他听到苏联解体的广播消息后的沉重心情。他突然激动起来。“父亲站起来,把一只手举过头顶,然后訇然倒地”而逝。这段录像交待了父亲马文昌之猝死,同时也是这部家史小说的终结。第一章开始时他父亲不到20岁,到第十五章逝世时已67岁,历时40余年。这样一个大跨度的、经历了从抗日战争到“抗美援朝”、“土地改革”、“肃反”、“反右”、“大炼钢铁”、“文化大革命”直到90年代初苏联解体时我国改革开放年代的一部家庭秘史,该如何讲述?田中禾颇费了一番心思。其中的一个突破性构思,便是让三个当事人也是小说的三位主人公自己来言说自己的事情。三位主人公均以第一人称“我”的言说主体身份言说,这样不仅避免了当事人主体身份的被遮蔽被代言,同时也是塑造人物凸显个性的一种有效的艺术手段,收到了闻其声而见其人的艺术功效。至于他们的儿子马长安,则主要是以一个聆听者的身份出现,有时则根据情况以自己的第二代人身份边听边议边补充,给读者以必要的提示和校正,例如在每个讲述人发言的前面,冠以“娘说”、“父亲说”、“母亲说”的必要提示,对三个人的言说内容加以评议等等。在叙述结构的安排上,则采取了大体上以时间先后为序的对话式与独白式并用的办法,并不以一人一章式的一个人讲到底,而是每一章里有包括他们的儿子马长安在内的两三个“我说”这样的第一人称多声部叙述结构,以便于在这样既有序又较随意的穿插讲述中既体现出家史故事的时空转换与进展,同时又达到突出每一个讲述人个性的艺术功效。

田中禾在一篇《父亲和她们》创作谈的文章《奴性是怎样炼成的》②提到,这部小说最初的题目是《二十世纪的爱情》,写了约二十来万字写不下去了,于是把它扔掉,以《父亲和她们》为题重写成现在的样子。从《二十世纪的爱情》到《父亲和她们》这两个题目的变动,是一次小说艺术构思的飞跃,是从很有可能的爱情婚姻之空泛性叙述与人物类型化陷阱中跳出来,走向在具体的进入爱情婚姻关系的两性关系中的“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的既有爱情婚姻又不止是爱情婚姻的个性化写作。这里的“父亲”就是马文昌,而和他相关的复数性别指称“她们”,主要是“娘”肖兰芝和“母亲”林春如以及后来的刘英这三个女人。标题《父亲和她们》,概括了贯穿于小说始末的这三位主人公的言说。

鉴于《父亲和她们》小说人物的个性化特征,我决定以两个母亲林春如和肖兰芝的人物谈形式进行分析解读。至于父亲马文昌这个形象,将留待以后另文解析。

林春如(曾超)

林春如作为我国第二代反抗封建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的“娜拉”,较之她的前辈冯沅君、卢隐、石评梅等面对封建家庭的一个显著特征,便是她与家庭的义无反顾的决裂和毫不妥协的抗争。而“五四”前后那一代女作家们,在言及父母包办婚姻和反对自己对爱情自由、婚姻自主的向往和争取时,一般来说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有冯沅君的《隔绝》、《隔绝之后》、《慈母》等,从正面描写了男女主人公面对家庭的压力抗争中又有所顾忌的心理。小说中写到他们结伴回乡在火车上的矛盾心情:“我很想拉他的手,但是我不敢,我只敢在间或车上的电灯被震动而失去它的火光的时候。因为我害怕那些搭客们的注意。”③对此,鲁讯曾评论为这是叛逆之女的一种抗争中又多所顾忌和矛盾心理:“实在是五四运动之后,将毅然和传统战斗,而又怕毅然和传统战斗,遂不得不复活其‘缠绵悱恻之情’的青年们的真实的写照。”④而林春如却不是这样。对于自己的家庭和家中的亲人们,林春如可以说是恩断义绝,毫不缠绵悱恻,有时候甚至让人感到有些极端和绝决。当她报考并参加了部队文工团穿上了军装改名曾超不再姓林时,她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了”。这其实是在迎合那个出身不好的人要与家庭划清界限站稳立场重新做人等等革命意识形态的召唤而出现的一种“自我认同”的幻觉。她打定主意,往后除了林春生(即林春如二哥,马文昌的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同学,后来去了延安,下落不明——笔者注),林家人我谁也不认。”她大哥代她写“自新声明”,她因此而被从部队复员到了县文化馆工作。就在馆长正在查她的档案,调查她那次被民团抓捕的情况时,她的小脚母亲来找她了。母亲流着眼泪叫她“小如”,她竟然不予理睬。母亲来是要告诉她你大哥林春长被政府抓了。她还是不予理睬。母亲说:“我知道你大哥对不起你。”林春如气得冲她大叫:“谁叫你跑到这儿丢人现眼?”“你们害了我一生!”不久,林春长就因向敌人告密抓捕了我们三个同志而被作为反革命枪决了。林春如更加害怕与家人有什么瓜葛。而她母亲却偏偏在这时候由于被她的大儿媳赶了出来。生计无着,臂弯里挎着个包袱又来找她。她对母亲说:“我跟你们已经断绝了关系,我不姓林,我叫曾超。”母亲反问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水里漂来的?”这时,她与马文昌的儿子马长安评议道:“对于母亲,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她不能退让,也没法赶她走”。为什么不能退让呢?因为这是一个出身不好的又参加了革命的知识分子的一种革命的禁忌。怎么办呢?她必须表现得坚定一些,义无反顾一些。她对母亲说:“你是反革命家属,知道吗?县里正审干,你能不能少给我找点麻烦?”她从自己的转业费中拿出一点钱给了母亲,叫她以后别到文化馆来了。可她母亲过了不久却又来了,偏偏这次又碰上了文化馆的馆长江静。江静告诉刚从工人俱乐部回到文化馆的林春如说“你母亲来了”。母亲竟然在馆长的眼皮底下又来找她,她气坏了。“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我跟你已经断绝了关系,你怎么还来找我?母亲告诉她,她天天夜里做噩梦……”林春如正颜厉色地对她说:“你从前游手好闲,过惯了寄生生活,往后你要接受改造,好好劳动,自食其力!你知道吗?”“小如……”“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姓林,不叫小如!我叫曾超。往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小如!你就这样绝情?你就这样狠心?我是你妈!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不管怎的,你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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