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CQMM)”课题组基于2011年7月底国家统计局最新发布的中国宏观经济季度数据调整并估计CQMM，对2011年下半年和2012年中国宏观经济运行趋势展开预测。预测结果表明，2011年GDP将可能增长9.82％，2012年GDP增长率可能回落至8.91％。模型预测，2011年CPI预计将上涨5.4％，2012年仅可能回落至4.93％的水平。课题组对美国经济陷入二次衰退对中国经济可能产生的影响进行政策模拟。结果显示，中国的进出口将因此会受到较大冲击，但如果能适时适量地调整货币政策，可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投资需求的扩张来减缓美国经济二次衰退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保持经济增长8.24％的水平。与此同时，经济增长放缓将减少了GDP与潜在GDP的缺口，降低通胀压力。我国应正视国内外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使中国经济正从高速增长逐步转向次高速以至中速增长的阶段。在通胀压力减缓后，顺应这一发展态势的改变，着力推进体制变革，促进发展方式的转变和经济结构的调整，为未来更高阶段的经济发展寻求新的增长点。
关键词：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cQMM)；宏观经济预测；政策模拟
中图分类号：FO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8-0460(2011)06-0065-08
2011年上半年中国经济在固定资产投资驱动下保持了较快增长，其中民间投资增长较为显著。在食品价格上涨推动下，通胀压力不断加剧。以数量控制为主、旨在吸收流动性的货币政策，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政府主导的基础设施等领域的投资；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由升转降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PPI上涨的压力。然而，通胀对居民实际收入的侵蚀以及城乡收入差距削弱了居民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导致上半年中国经济增长方式依然是投资驱动的增长。这说明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经济结构的调整，并非旦夕可致，必须引起各级高度重视，付出长期艰苦努力。
展望下半年，中国经济持续增长依然面临较高的不确定性。在国内方面，首先，稳定物价还是宏观调控的主要任务。上半年以数量控制为主的降低货币信贷扩张的政策已导致信贷资源分配的失衡，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再次凸显。其次，本轮国际金融危机期间上马的各类大型基础设施项目急剧扩大了地方政府的债务，地方政府偿债能力的下降将可能提高银行体系不良债权的比例，威胁金融体系的稳定性；债务规模的扩大同时还将抑制央行运用利率等价格工具控制通胀的能力。第三，人民币升值将不断挤压出口导向型制造业发展。在国际方面，高失业率和疲软的房地产市场表明美国经济的复苏进程依然缓慢。8月初美国巨额的财政赤字以及围绕提高债务上限所进行的基于政党利益的债务谈判，导致标普调低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从而引发了全球金融市场动荡。美国经济陷入“二次衰退”的可能性大幅提高。欧元区接二连三的主权债务危机更是加剧了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受地震海啸核污染以及日元升值的影响，日本经济也难见起色。下半年持续动荡的外部市场环境将阻碍中国进出口的增长，美元币值的不稳定还将影响石油等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以及资金在国际间的流动。
据此，课题组根据国家统计局最新发布的2011年上半年宏观经济数据，利用CQMM重新调整了2011—2012年宏观经济趋势预测，模拟美国经济陷人二次衰退对中国经济可能产生的影响。最后，针对持续发展的通胀以及不确定外部环境，课题组提出了四个方面政策建议。
一、2011—2012年中国宏观经济预测
(一)模型外生变量的假设
1.美国及欧元区的经济增长率假定
尽管美国经济复苏乏力，主权信用降级一度使美国经济未来充满变数，但美联储8月9日宣布保持低利率政策不变至2013年的决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各界对美国经济前景的信心。与2007年底相比，目前美国金融体系较为稳定(尚没有银行倒闭)，大型企业的盈利状况也在持续改善。因此，基于谨慎乐观的判断，2011年美国经济预计将增长1.7％，2012年增速可能提高到2.6％。另一方面，2011年欧元区对高风险国家的积极救助有可能暂缓主权债务危机的爆发，使欧元区实现2％的增长率；2012年，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的风险有可能进一步提高，使其增长放缓至1.6％。
2.美元对欧元汇率以及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变化假定
基于上述对美国及欧元区经济前景的预测，美元对欧元将可能持续升值，预计欧元兑美元汇率在2011年末将达到1.40美元/欧元，2012年末至1.3l美元/欧元。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在2010年5月至2011年6月期间已升值4.68％，达到6.469元/美元。预计2011年全年升值幅度还将维持在5％，年底将达到6.3元/美元；2012年人民币升值幅度可能在4％左右，年底达到6.13元/美元。
3.广义货币供应量(M2)的变化假定
2011年以来，连续交替使用数量和价格调控工具以及通过窗口指导等行政手段，已使M2增速降至15.9％，货币信贷增长向常态回归。①但是，由于通胀压力还可能持续，下半年货币政策调控方向全面逆转的可能性不大。预计全年M2增长将保持16％的水平。到2012年，随着通胀压力的减缓，M2增速预计可回归至17％左右。
4.一年期贷款利率变化的假定
2011年以来，为了控制不断上升的通货膨胀，央行三次提高了存贷款基准利率。至7月7日，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已升至6.56％。由于从第二季度开始，CPI及PPI环比涨幅已开始下降，制造业经理采购指数(PMI)也持续下滑，加上考虑到人民币不断升值等因素，下半年加息的可能性不大。预计2011年下半年至2012年全年将维持现有利率水平不变。
(二)2011—2012年中国宏观经济主要指标预测
1.GDP增长率预测
在外生变量假定下，预测表明：2011年GDP可能增长9.28％，比上年下降1.11个百分点。2012年受累于欧元区经济的减速，GDP增长率预计将下降至8.91％。分季度GDP增长率将呈现先小幅下滑，然后平稳上升的态势。2011年第三季度增长率为9.33％，之后在四季度下滑到最低点8.57％；2012年第一季度增长率将达到8.72％，之后持续上升到第四季度的9.12％。(见图1)
2.主要价格指数变化预测
模型预测，随着GDP增速的逐渐趋缓，通胀压力的释放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预计2011年全年CPI将上涨5.34％，同比提高2.01个百分点；2012年CPI仅可能回落至4.93％的水平，依然高于4％的政策目标。2011年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Pj)预计将为7.04％，同比提高3.42个百分点；2012年可能有所回落，达到6.81％的水平。2011年GDP平减指数(P_GDP)将同比提高1.88个百分点，达到7.71％；2012年可回落至6.32％。不同价格指数的变动情况说明，2011年通货膨胀的压力依然来自投资需求扩张带动的价格上涨(见图2)。
3.其他主要宏观经济指标增长率预测
(1)进出口及外汇储备增长率预测
模型预测，在201 1年和2012年，中国的进出口增速将可能继续大幅回落。其中，以美元、按现价计算的出口总额，2011年和2012年预计将增长27.3％和24.93％，分别比2010年下降4.15和6.51个百分点；进口总额预计增长27.25％和25.18％，分别比2010年下降12.17和14.24个百分点。由于进口增速下降的幅度高于出口增速下降的幅度，今明两年净出口增速预计将达到27.6％和23.26％。外汇储备在2011年预计增长26.94％，较2010年增加8.2个百分点；在2012年增速还将维持在21.33％的水平(见表1)。结果表明，进出口增速的大幅回落将拉低中国经济的增长率；外汇储备持续扩张，还将通过外汇占款的增加注入流动性。
(2)固定资产投资增速预测
模型预测(见表2)，2011年按不变价计算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增速为12.87％，2012年降至9.76％，分别将比2010年下降0.45和2.66个百分点；2011年按现价计算的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速预计为29.37％，比2010年提高4.91个百分点，2012年将下降至23.99％；2011年按现价计算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增速达到28.96％，比2010年提高3.38个百分点；2012年依旧可能保持在25.26％的水平。结果表明，201 1年投资需求的扩张依然强劲，但2012年将有所减弱。
(3)消费增长翠的变化预测
2011年按不变价计算的居民消费总额预计将增长11.19％，比2010年上升3.95个百分点；2012年增速预计将下降到8.38％；2011年按现价计算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将增长18.7％，同比下降4.62个百分点；2012年预计将回升至22.44％(见表2)。
二、政策模拟
针对当前经济运行环境，在本次预测中，课题组利用CQMM对美国经济陷入二次经济衰退对中国经济可能产生的影响进行了政策模拟，并讨论我国的应对措施。假设美国经济在2011年仅增长1·4％，并在2012年第一、二季度出现严重滑落，使2012年全年GDP增长率降为0，经济陷入“二次衰退”；同时，受此影响，欧元区经济增长率在2012年也进一步下滑至1.1％，欧元对美元可能略微升值；但美国经济如果再次衰退，必然重创美元币值，使人民币对美元急剧升值，2012年年底达到5·9元/美元的价位。我们认为，应对美国经济二次衰退导致的外部需求冲击，中国再次实施大规模财政刺激政策的可能性很小，货币政策将可能有所放松。假定在2012年第一季度央行减息0.25个百分点；同时，略微提高M2增速，使之在2012年全年保持18％的水平。
模拟结果显示，在上述假设情况下，与基准预测相比，2012年我国CDP增长率预计将减少O.67个百分点，仍可达到8.24％；CPI将降至3.95％，低于4％的政策目标。具体来看：
(1)美国经济二次衰退对中国进出口的冲击最大，并将导致净出口的负增长。其中，进口方面，2012年四个季度的增速较基准预测分别减少3.7、5.5、4.9、3.3个百分点，全年进口增速将下降4.3个百分点；出口方面，2012年四个季度的增速较基准预测分别减少5.9、8.8、9.2、7.7个百分点，全年出口增速将下降7.9个百分点。由于出口增速的下降幅度大大超过进口增速的下降幅度，净出口将出现负增长，为-9.71％，较基准预测下降33个百分点(见图3)。这意味外部需求的萎缩依然将通过贸易渠道负向冲击中国的经济增长，但另一方面，也可减轻贸易顺差累积增加的外部经济失衡压力。
(2)及时降息并保持18％的M2增速能促进投资增长，一定程度上减轻美国经济二次衰退对中国经济的冲击。模拟表明，在投资的拉动下，2012年四个季度GDP的增速较基准预测将分别下降0.46、0.79、0.8、0.64个百分点，2012年GDP预计可增长8.24％，比基准预测减少0.68+-a分点(见图4)。
此外，2012年四个季度居民消费增长率较基准预测将分别减少0.31、0.55、0.61、0.57个百分点，全年减少0.51个百分点；而固定资本形成总额的增长率较基准预测将分别增加0.69、0.87、1.24、1.42个百分点，全年提高1.06个百分点(见图5)。
(3)经济增长的放缓将使GDP与潜在GDP缺口缩小，减轻通货膨胀压力，物价指数将大幅下降。2012年CPI较基准预、坝0将下降1个百分点，为3.95％；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的增长率全年提高1.13个百分点，为5.68％；GDP平减指数全年下降0.71个百分点，为5.61％(见图6)。
综上所述，如果美国经济在2012年上半年陷入二次衰退，中国的进出口将会受到较大冲击。但如果能适时适量地调整货币政策，可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投资需求的扩张来减缓美国经济二次衰退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保持经济增长8.24％的水平。与此同时，经济增长放缓将减少了GDP与潜在GDP的缺口，降低通胀压力。尽管模拟结果表明美国二次衰退可能并不像2008年的衰退那样对中国经济产生严重冲击，但中国经济至今尚未转变的出口导向型粗放增长方式以及因此导致的国民经济结构失衡依然是中国经济面临外部冲击时增长下滑的主要原因。、
三、政策建议
在2011年过去半年里，政府投资和民间投资的较快增长带动了总投资快速扩张，支撑了上半年较高的增长速度。与此同时，食品价格迅速上涨，国际市场上由弱美元导致的石油及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连续三年的国内信贷超常规扩张及外汇占款不断膨胀所导致广义货币供应量(M2)的快速增长，使得通胀压力不断加剧。CPI上涨，侵蚀了城乡居民(特别是低收人群体)实际收入，抑制了全社会居民消费需求扩张，使最终消费在拉动经济增长中难以有所作为。
2011年下半年，尽管国内外经济环境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但基于谨慎的乐观判断，CQMM预测：(1)由于外部经济复苏缓慢，在国内宏观调控政策向常态回归后，GDP增长将转入高位稳中趋降的态势，价格水平也将缓慢下降。2011年GDP将增长9.28％，但CPI依然可能高达5.34％；2012年GDP增速可能减至8.91％，CPI也将缓慢回落至4.93％。中国经济出现“硬着陆”的可能性非常小。(2)尽管进出口增速持续下降，但贸易顺差还将持续，外汇储备仍将继续增加。
由于2011年上半年旨在抑制通货膨胀的数量控制调控政策，在很大程度上紧缩了中小企业的信贷供给，抑制了民间投资的扩张。因此，下半年在控制总量的情况下，需要重视调整信贷资源的使用结构，促使资金向效率更高以及可保障就业的私营部门倾斜，改善资金的配置效率；同时为缩小城乡差距、改善民生，资金还应当向农村基础设施和保障性住房等领域倾斜。为保证民间投资需求的正常扩张，在民间资本需求恢复后，有关部门应坚决抑制以国有银行信贷扩张支持的政府主导型投资需求的扩张。这是控制投资需求过度扩张的关键。
课题组认为，即使2012年美国经济陷入二次衰退，中国政府也不宜再次实施大规模财政刺激
政策来保增长，仅需采取适度扩张但稳健的货币政策。在减息的同时，略微提高M2的增速，使之在2012年保持18％的水平。模拟结果说明，美国经济的二次衰退将严重打击中国的进出口增长，并对就业产生不利影响。因此，有必要出台保障就业的相关措施，以确保从出口导向型制造业释放出来的劳动力能够得到再就业。
总之，在外部市场复苏乏力、国内宏观调控恢复常态后，GDP增长减速是中国经济发展到现阶段的必然结果。今后一段时期里，中国GDP的增速将可能维持在9％一8％的区间内。同时，给定生成通胀原因的复杂性，今明两年CPI可能还将维持在5.4％-4％的较高区间内，通胀的潜在威胁不可掉以轻心，稳定物价需要持续努力。因此，在政策上，一是不应该为勉强保持过高增长速度而不断刺激投资扩张，进一步加剧结构失衡；二是不能放松对通胀的管理；三是必须充分重视通胀对不同收入阶层尤其是城乡低收入阶层的影响，要采取有力措施保障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增长。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里仍需逐步提高最低工资标准，通过劳资双方关于劳动工资集体协商机制的建立和完善，稳步提高以制造业为主的劳工工资水平，以保障城乡低收入阶层的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促进居民消费扩大。
“十二五”以来，依靠既有经济发展模式，维持2003-2008年那样高速增长的空间越来越小。我们需要正视国内外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正使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逐步转向次高速以至中速增长的阶段。在通胀压力减缓后，顺应这一态势的改变，着力推进体制变革，促进发展方式的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为未来更高阶段的经济发展寻求新的发展动力和增长点。为此，课题组提出：
1.货币政策方面，在以稳定物价为主要任务的同时，促进宏观调控手段从数量工具为主逐步转向价格工具为主，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和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有关部门应通过金融创新和金融制度调整，在控制总量的同时优化信贷结构，提高资金使用效率。
2.财政政策方面，应着力调整税制结构，优化税制设计，改善税收分享体制；调整转移支付有关部门结构，逐步减少逐项申请制的专项转移支付，扩大制度性的一般性转移支付，促进各级政府财力资源与事权对等；推进制度创新与改革，提高公民对各级政府财政收支的监督与约束能力，使财政进一步从计划经济中的生产建设财政转向市场经济的公共财政。扩大财政支出中用于民生领域的支出比例，切实保障经济保障房的建设资金到位，进一步提高城乡公共服务的水平与标准。
3.正视进出口增速下滑的趋势，一方面要因势利导，促进产业结构调整，淘汰部分落后的生产力，提升我国产业在国际产业链中的层次和地位；另一方面，降低市场准入门槛，加快改革，破除国企垄断，给民营经济的发展创造更大的发展空间，有必要出台保障就业的相关措施，以确保从出口导向型制造业释放出来的劳动力能够得到再就业。
4.控制人民币升值的速度，保持人民币相对稳定的汇率政策。应积极应对进出口增速回落中的外汇储备持续扩大，鼓励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走出去，拓展对外投资空间，逐步实现从贸易大国向贸易投资大国的转变。
参考文献：
CQMM课题组,2010a：《2010-2011年中国经济宏观经济预测与分析》，《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3期。
CQMM课题组，20lOb：《2010—2011年中国季度宏观经济再展望》，《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6期。
李文溥主编，2010：《中国宏观经济分析与预测——2009》，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