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流浪记

时间:2023-04-29 20:10:13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年轻时做过一个梦,我的遥远的前世是一位青年将领,战死在西部沙场。奇怪的是,这个梦做过多次。场景不甚清晰,也不算模糊,就在一片戈壁滩上,千军万马杀成一团。我骑一匹深色战马,挺一杆长枪,率领士兵冲来杀去,最后只剩下我自己,被敌人团团包围。虽奋力拼杀,还是突不出去,最后中枪坠马。而且是肚子上左右连中两枪。我没觉得疼,只像棉花一样落到地上。在坠马的瞬间,我看到尸横遍野。接着一阵狂风掠过,大地一片空茫,只剩下我独自躺在那里,那匹深色战马仍然守在我身旁……

显然,这是一个英雄梦。不知是因为年轻时特别喜欢边塞诗,还是因为家乡徐州是个古战场,关于战争的记忆融进每一个少年的血液。但不管怎样,那个梦让我在很早以前,就对西部有了感情和强烈的向往。我想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神奇的地方,引得一代一代人在那里征战杀伐。“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唐代诗人卢纶的这首诗,描述的是战争,却没有血腥。一千多年过去,再读此诗,就只有诗的意境了,甚至能感到一种戏谑。

西部已经是个宁静的地方。那里再没有刀光剑影。

很多年后,我终于去了西部。而且是去一趟又一趟,有点收不住脚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我去过除澳门外中国所有的省市和地区,也去过近二十个国家,我几乎没写过游记之类的作品。特别是,能吸引我再去一趟并且是反复去的地方,只有中国的西部。

那真是一个诱人的地方,它的淳朴的民风,神奇的山水,茂密的森林,广阔的草原,浩瀚的沙漠,纯净的蓝天白云,自由的飞禽走兽,乃至无边无际的荒凉和宁静,都叫我深深着迷。我喜欢一切纯自然的东西。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我曾多次去过西部,有时是去讲课,有时是参加作家采风团活动。这种活动是有组织的,吃、住、行事前安排好,看的是当地一些著名的景点,时间也是定死的。这种走马观花式的采风,能看到一些东西,但总觉不够尽兴,不够真实,只是浮光掠影。而最主要的感觉是不够真诚。对于西部,去的次数越多,就越是会有敬畏之心,越应有虔诚之心,如果只是像蝗虫一样掠过,就亵渎了这片神圣的土地。

我一直准备着一次单独的西部行,准确地说,是去西部流浪。我的计划是不住大城市,不和当地作协联系,不找人接待,不住豪华宾馆,吃、住、行一切由自己来。大方向是西部,但没有具体目的地,一路随兴,走到哪算哪。

2005年春天,我终于准备动身了。可家里人都很担心我的安全,毕竟这一年我已经五十六岁。再加上他们都没去过西部,印象中是个蛮荒之地,人也野性,如果发生争执,或者万一遇上个拦路打劫的,会出危险。我一再向他们解释,不会有事的,西部民风淳朴,人非常好处,不会有问题的。遇到麻烦,我会绕着走,不会和人发生纠纷。但家人还是不同意,说你如果一定要去,就要找个伙伴。没办法,我只好联系人,找了几个,不是有事,就是怕吃苦,或干脆就认为我这想法不切实际,五十六岁去流浪,太疯狂。后来,我想到一个人,就是无锡作家陆永基。陆永基是我多年的好友,也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的作品不算太多,却非常讲究,尤其他的文字,老道、沉静而富书卷气,就像他人一样,瘦高、白净,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如能同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陆永基也喜欢下围棋,水平比我略高,平日互有输赢,正好旅途可以打发时间。我打个电话给他,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而且极为兴奋。我当然更为兴奋,终于找到伴,可以成行了。

我们本来从春天约定,尽快动身的,却迟迟没有上路。原因是陆永基因为单位的事,一时无法脱身。当时,他还任职无锡文联副主席、市作协主席(现在已是省作协副主席)、《太湖》主编,许多业务上的事主要靠他来做。时间一拖再拖,我在南京等得心急火燎。转眼时间已到了夏天。终于,我打电话告诉他,我要先动身了,你抓紧时间处理手头工作,随后来追我吧。永基连声说抱歉,说本夫兄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2005年7月7日,我终于踏上了西行之路。

2005年7月7日 阴 无雨 22℃

选择今天西行,真是一种巧合。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是一个国难纪念日。这几日看电视,全是这类内容。内心极不平静。六十八年前的今天,卢沟桥的枪声彻底击碎了和平的梦想,华北之大,再也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岂止是书桌,老百姓平静的日子也没有了。这一天,也揭开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崭新一页。那时的中国何其羸弱!今天的中国还说不上多么强大,但没有谁敢轻易向中国进攻了。现在一些知识分子,自诩为世界公民,好像一说祖国,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如果世界大同,没有了国家的概念,当然最好。但问题是国家还在。一个人的命运和自己的祖国无法分开。一些人想做世界公民只是一厢情愿。美国插手全世界的事,并不全是好心,他们考虑的首先是美国的利益,这是极明白的事。我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但我是有祖国的,国之不存,家破人亡。常听父母亲讲起他们年轻时逃反的情景,日本人来了,一日数逃,在麦田里爬行几里地,衣服膝盖都磨破。一头牛来不及牵走,被日本人打烂肚子,拖着肠子到处跑。赵家祠堂被日本烧过三次。十几个人被杀死,有的妇女被强奸。所以父母都特恨日本人。去年雅典奥运会,母亲来南京,老人家已八十八岁,晚上睡不着觉,就陪我看电视。奥运会柔道比赛时,中国女选手把日本女选手摔倒,赢了比赛。我指着画面讲给母亲听,她高兴得直拍手。第二天中午,我下班回家,母亲兴奋地告诉我:“今儿又把日本人撂倒一次!”我问怎么回事,妻子说是电视台复播昨天的画面,讲给她听,她也不懂,坚持说又撂倒一次。晚上再次重放,母亲指着画面喊起来,说:“乖!又撂倒一次。”一日撂倒日本人三次,母亲高兴坏了。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六十八年并不遥远,中国人当记得。前不久给《上海文学》寄去一篇小说《石人》,就是抗战题材的,大约发在今年第六期。结尾处写,六十年后才发现,当年幸存的石人在山洞里凿出几百幅浮雕,记录下日本侵略者的残暴罪行。六十年尘封山洞里,这仇恨埋得太深了。中日关系如何改善?这是一段绕不过去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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