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天月》

时间:2023-04-29 11:05:15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五年前,我就想把杜丽鹃的这个剧本拍成电影,可始终没有机会,但是心里始终抹不掉拍摄《天月》的创作冲动。为此,我特别感谢电影频道,是电影频道把《天月》变成了电影。

《天月》的故事并不复杂,是讲一个名叫天月的小女孩,非常酷爱京剧艺术,她在一个偶然的事件中失聪了,从有声的世界一下子跌落到无声的世界里。之后,她抱着父亲留下的铜锣闯入了包头桌奶奶的清静世界,天月在与包头桌奶奶相依相伴的日子里长大了,世俗偏见却让她经历了事业和爱情的沉重打击。天月难以承受生活的重压,就万念俱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在她跑到楼顶的瞬间却又发生了奇迹,天月复聪了,她又回到了这个有声音的世界。这是一个述说人成长的剧本,却突破了以往一些残疾人题材的框框,触及到了有关命运和生命的主题。作品在关注现实的同时,又注入了空灵和诗化了的内涵。一位资深的电影评论家点评这个剧本时说,这是一部意趣盎然的具有创新意识的作品。

天月的人生经历其实就是作者本人对于人生体验的认识和感悟。这就决定了我拍摄这部电影的视角是带有较强的主观色彩的电影。同时也反映了我对近年来国产电影现状的一些思考。尽管近年来国产电影成果显著,但是应当看到一些电影的“同质化”现象仍然存在。前几日,我和作者一同去观赏油画展,前言中谈到了当前中国油画的现状,说中国油画已经从“同质化”现象走出来了,油画作品已经呈现了风格各异,多元发展的局面。当我们走遍了展览大厅,那一幅幅精彩的优秀的油画作品真是“琳琅满目”,可以乱真的具象写实和完全排斥具象的写意,还有半抽象、半具象、甚至抽象、具象都以空前未见的兼容并蓄体现出无限的多样性。中国油画已经走向世界,已经从大工业时期那种集中化、标准化、统一化的局面经过几代艺术家们的艰辛努力终于开创了一个艺术现象呈多头前进的态势。当然,绘画艺术不能与电影艺术相提并论,因为我们有我们的国情,但那些基本创作元素和基本创作道理是可以容纳的。

《天月》的构思精巧。从天月的失聪到天月的复聪,都是一面铜锣的作用,这就使主人公的全部情感有了一个出口,天月可以不必通过语言,通过那高亢的铜锣声就可以表达自己的心声。这就像朱自清的散文《背影》里的父亲穿着棉袍子,腿一甩一甩地很吃力的背影一样,当作者看到父亲的这个背影,自己的眼泪就流出来了。而《天月》的铜锣不仅仅是人物的外部形态,它还具有深刻的象征意味,人们可以理解铜锣就是天月的第二自我。天月的父亲因为自己的不慎,把铜锣从墙面上撞了下来,那强烈的铜锣声把天月震聋,父亲心里十分内疚,于是他左手领着女儿,右手拎着铜锣走进白桦林,在林中空地他满腔激情地敲起了铜锣以高亢的铜锣声想唤醒天月,于是出现了一系列画面;锣面泛着光泽,锣槌闪动,锣槌在锣面上飞舞如梭,令人炫目。天月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知道父亲的心思,急得额头上渗着汗珠,她向天空望去,看到了异常壮观的景象:天上的云朵急速飘动,犹如千军万马向前滚动;一面硕大的铜锣,偶尔闪动着的光芒,父亲那悲怆而激昂的表情。这时,天月的眼睛里涌动着泪水,她用小手擦拭着眼泪,继续看着父亲那高大的身影,最后是旋转在天空中的桦树顶……

从此,铜锣便成了天月的影子,一直到铜锣不见了,铜锣莫名地失踪了之后,天月的心里也就空荡荡了。发展下去就更令人激动了,就是天月对于铜锣的寻找。寻找,这是《天月》的主体情感,主人公在寻找失去了的东西,人们肯定会通过后边的发展联想许多,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从儿时度过,许多记忆都已变成了碎片,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里仅存的碎片就显得异常珍贵,它标志着自己在生命长河中的情感体验和成长,但有关命运的转折点和危及生命的记忆却永远也无法抹掉。在现实生活中有的人在失去,有的人在寻找,在失去和寻找的过程中会受到天月和包头桌奶奶那儿童般执着的信念和寓言般朴素的思想情感所感动,剧中、人在寻找什么,大概就不言而喻r。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因为民族心理的积淀和精神历史渊源所至,一向崇尚的人间情感,就是本真。这是观众和艺术家之间可以接通的一个话题。

欧内斯特·海明威,早期是上个世纪20年代美国“迷惘一代”文学代表人物,他当时发表的厌战小说以及彷徨、迷失、甚至颓丧的情绪,反映了一个新旧交替时代的社会心理。他是一个认真、严肃的探索者。当然,海明威和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完全不同的时代,也无意效仿他的创作风格,但他在《老人与海》的创作中,把创作比喻为冰山的思想却一直在影响着我。他说,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也就是说海明威有八分之七的思想感情蕴含在他所创造的形象背后,诉诸笔端的虽然只有八分之一,可我们却强烈地感觉到这八分之一背后的力量。艺术的本质是创造,离开了创造就没有艺术了,所以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是不应该画等号的。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一定是生活积累和艺术积累相当丰厚的人,他才能在庄严宏伟的外表下面蕴藏着比表面厚七倍的底蕴。

天月站在楼顶,说出了最后一段心声:当我爬到高处的时候,我仿佛在梦中,巨大的铜锣声将我震醒,我听到了青草绿树天空的声音,我突然发现大楼外面还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那么新鲜,这一瞬间我明白了,别人需要我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自己和这个有声音的世界。收集在第二届夏衍电影文学奖作品集里《天月》剧本的题头,有亚里斯多德的一句话: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而不在于生存。这句话实际上最道出了天月的成长。电影里边的哲理性,不是现成的常识性结论,从哲理到人生命运的探索过程是一个开发与发现的过程,是艺术家和观众一同感受的东西,是一个感性的形态。为此在电影中所展现的不是语言的定论,定论的表达就教化了,就概念了,就浅了。电影里边的哲理是与人物情感紧密吻合的富有感情魅力的一种心理磁场,哲理在这个磁场中闪现出来,人们则在心理磁场中得到感悟,这就是我们常说能陶冶。如果我们按着以往一些写残疾人题材作品的模式走,就会是天月在失聪了以后,经受了事业和爱情的沉重打击,她在痛苦中站立起来,经过自己的努力,克服了常人都无法克服的艰难,最后走向成功之路。这就与其它一些同类题材的电影同质了,重复的东西能有什么意思?《天月》已经跃过了这个层面上的意义,天月是心理的、人性的、人权的、深层意义上的人物,带有某种哲理味道,这样的人物形象肯定新鲜且具魁力。而我们就是要从同质化的现象里走出来,本着自己的人生体验,着眼于独特的发现,拍一部与别人不一样的新电影。

展现天月精神力量的是最后一笔:天月登上宽阔的平台,那里晾晒着三个白色的床单,金金就从白色床单的缝隙中走了出来,天月跟金金说:咱们平等了。金金给了她一叠钱,要求天月不要追究失火的原因。天月却把那叠钱放进靠在门边的花盆里,向楼梯跑去了。金金在她身后哀求地喊了一句:天月,咱们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天月没有回头,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了剧场前边的宽阔走廊,她拿起了墙角的笤帚,扫着水门汀地面上的尘土,地面隐约露出了儿时与金金在那里跳房子玩用粉笔画的格子,天月扔掉笤帚站在那里,开始起跳,身体向前冲去,当她的一只脚落地时,竟化成天月儿时的矫健身影,随着嘭嘭地脚步声,天月呈逆光跑出了门口。紧接着画面一片闪白,一只白色的鸽子向树林飞去,鸽子扇动着矫健的翅膀,在我们熟悉的白桦林中有节奏地飞翔,越飞愈远……

题材、情节、细节、构图、色彩、造型、表演、都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体。导演在设计他作品的时候一定会全面考虑其各种构成因素的。天月用笤帚扫着水门汀地面的尘土,地面上却出现了儿时跳房子玩的粉笔线,都这么多年了,粉笔线怎么还能存在到今天?以前的那么长的岁月,剧场前厅难道就一次也不清扫?天月跳格子,怎么突然间变化成儿时的天月?然后又出现一只向林中飞去的鸽子?我觉得这些意向性的描写,对于今天的观众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人们懂得内容和形式是分不开的,内容与形式并不是两个东西,创作始于内心酝酿出的朦胧的意象,我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意象,挺随意地变成了形象,艺术中的朦胧可以超越语言,超越概念,达到三言两语难以说清的状态,我以为这种感觉就是艺术。就像上面所说的《天月》的结尾,肯定会给人一种昂扬向上的阳光感,这就是内容与形式无法分开的浑然一体,它能调动观众的想像,可以让人浮想联翩。创作是从个别的活生生的人物出发来展示社会的,最终还是靠人物来决定作品的深度与价值。《天月》这部电影的构成,尽管运用了一些写意、抽象、模糊、含蓄、意境等创作元素,是为了获得一种空灵的诗意,总体看《天月》还是一部写实的作品,是塑造人物的,借助白描,借助人物行动刻画人物、揭示人物心理。比方《天月》的音乐,一定要摒弃那种写法,即剧情强烈时就来一段激烈的音乐,剧情舒缓时就来一段抒情的音乐,这种音乐缺少内涵,是商业片的通常做法,给人感觉的就是音响效果,这哪里是音乐?我们的电影是艺术片,就要求作曲家把人和命运的因素考虑进去,就是用音乐讲述《天月》的故事,与画面同时进行,如同向观众倾诉着什么,天月不能说话,音乐就变得非常重要。作曲家肖白成功地写出了《天月》的交响乐曲,非常优美动听,委婉如诉,荡气回肠,并能让你感受到弦律之中的人生况味。肖白正在研究欧美的音乐,特别是欧洲的音乐他更感兴趣,他认为是民族的不一定就是世界的,与我是人类的才是世界的想法不谋而合。总之,只要我们真正拓展了自己的艺术视野,就会增强电影的表现力,就会获得“登高一望,涤荡胸襟”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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