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田汉《关汉卿》的人物塑造

时间:2023-04-13 21:15:04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关汉卿》是著名戏剧家田汉的成功代表作之一,创作于1958年。他的艺术才华在《关汉卿》一剧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达到其一生创作的顶峰。《关汉卿》的杰出成就,得力于田汉先生在有关史料极为匮乏的情况下,通过认真研究关汉卿现存作品,把握这一伟大剧作家的精神风貌,从而十分传神地塑造出关汉卿和朱帘秀这两位古代戏剧家不朽的艺术形象。在该剧中,这两个人物被塑造为一对知音,心底里的情人,一个性格刚烈,一个侠骨柔肠。他们同为梨园中的领袖人物,为了自己的艺术良心、为了用戏剧表达对当权者的不满表现出了英勇无畏的精神。艺术中的人物形象贵为性格鲜明而又丰满生动,关汉卿和朱帘秀就是两个有人性深度和鲜明性格的人物形象。这两个形象的塑造与整个戏剧的结构、情境、悬念等的巧妙安排密切相关,并因此产生巨大的艺术魅力。本文将从这三个方面入手,从戏剧本体论的角度对田汉先生的代表剧作《关汉卿》的人物塑造进行分析,以期更生动和深入地理解该剧的人物形象和艺术魅力。

一、在戏剧结构中塑造完整的人物形象

戏剧结构是戏中情节的安排组织方式。《关汉卿》一剧的出场人物多,场面转换也很多,但却能够使得主要人物形象鲜明,主题集中,情节张弛有度,这都得益于该剧精妙的戏剧结构。该剧的结构基本上是一个先紧后松的态势,整个戏剧情境以关汉卿和朱帘秀为主要人物,围绕他们的命运展开。如果说第一场是关汉卿的出场戏,是整个戏剧的前奏,那么第二场就是朱帘秀的出场戏,第三场是戏剧的一个小插曲,是情节过渡,为后面几场做好了铺垫。到第六场第七场,掀起了戏剧高潮,人物命运急转直下,第六场是山雨欲来,第七场就是暴风骤雨,第八场以后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节奏虽然开始缓慢下来,但因为人物的命运构成的悬念,让以后的戏剧情境充满了紧张感。

这部戏采用的是开放式结构,按照事件发生的前后关系进行组织,情节的发生发展都有赖于通过戏剧动作一一展开。这种结构的特点和优势是能够将戏剧发展和人物形象交待得比较丰满,使得观众或读者通过剧作看出主要人物复杂的内心变化和历史的整体面貌,也能让演员有更充分的表演和表达的空间。例如,该剧一开始就是一场杀人场面,剧中关汉卿通过旁人的口知道了这是一桩冤情,然而他苦于自己只是一个太医和剧作家而无法挽救垂危女子的生命,明知道是一段冤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走向法场。悲愤和无助以及羞愧顿时袭上关汉卿心头。在这里,通过关汉卿由好奇打听——求证——到后来的拍案而起——无奈痛苦的情感变化,把一个刚烈而充满正义感的关汉卿形象从第一场就呈现到观众眼前。

通观全篇,关汉卿和朱帘秀都是立体型人物,他们没有被脸谱化,内心复杂的形态也没有被简单化。从一开始两人的相知到互相的倾慕,到临危关头为了对方而做出的舍生忘死的情谊,都令人动容。为了让人物性格更加丰满,特点突出,剧作从第二场让两个主要人物同时出场,一方面交代了创作《窦娥冤》的起因,同时也将一个赤胆忠心有胆有识的朱帘秀呈现给读者。可以说没有朱帘秀的豪侠,难成就关汉卿的《窦娥冤》。第三场,看似只是关汉卿去王府替老夫人看病,其实借一次机巧,解救了二妞,既为后文留下伏笔,同时又表现了关汉卿仗义智慧的一面。第四场,场面简单,人物对话也相当简单,却将一个彻夜创作,为《窦娥冤》辛勤劳作的关汉卿勾画而出。第五场人物比较多,作者利用矛盾的冲突,借助对叶和圃这个人物伪善、狡诈的塑造,衬托出朱帘秀的坚强和豪侠,关汉卿的勇敢无畏以及清正。第六场和第七场可以说是整部戏剧的高潮部分,人物矛盾和戏剧冲突最多的也是在这两场,同时在矛盾中呈现人物性格,在剑拔弩张中表现人物个性的手法在这两场中表现得尤其明显。可以说在这两场戏中,朱帘秀和关汉卿都得到了突出的表现,人物性格也越来越鲜明有力,同时戏剧中的反面人物代表阿合马的残忍和狂妄也得到了顺理成章的表达。也正是通过次要人物的表现,剧作家为我们侧面表现了当时历史环境的恶劣、当政者的残暴和无能,将两个主要正面人物放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更进一步表现出人物身上的铮铮傲骨,表现出一代梨园领袖的文人气节。

二、在情境氛围中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

戏剧情境的设置在塑造人物、凸显戏剧主题方面有重大作用。戏剧情境基本上由三部分构成,剧中人物活动具体时空环境、对人物发生影响的具体事件、有定性的人物关系。简单说就是戏剧环境、戏剧事件和剧中的人物关系。这三部分构成了一部戏剧基本的戏剧情境。戏剧理论家谭霈生先生在《戏剧本体论纲》一书中写道:“情境是为人物而设,考察情境的价值,惟一的标准是它能否使人物的生命运动获得充分的显现。”《关汉卿》这部剧作中的戏剧情境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就具有突出的作用。

首先,整部戏为我们布置了一个比较成功的戏剧环境:元朝奸臣当道的时候,老百姓民不聊生,这是戏剧规定的社会大背景,这就为关汉卿的人物命运作好了准备,也为他创作《窦娥冤》和演出这部戏经历的波折找到了很好的理由。所以,后来关汉卿与朱帘秀的命运遭际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同时,该剧串联的戏剧事件也成为塑造人物、推动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发展的必不可少的内容。整个戏其实由很多事件组成,这些事件构成了围绕主人公命运展开的外在力量。例如,关汉卿听闻民女冤屈的故事大为激愤,产生要为民伸冤的念头,接着是身边的二妞被强恶势力抢走。再如,《窦娥冤》写出后在表演中遇到了很多的阻碍,冒着生命危险的演出使得剧中人大难临头。正是在这一个个事件中,人物的命运一波三折,人物的性格在事件中得到丰满,内心复杂的纠葛得到充分的体现。正如谭霈生先生所说,“事件确实对人物动机和戏剧情境起着推动作用,但一个成熟的剧作家决不会因此就轻易迷恋事件的作用,让表面上看起来热闹而刺激的一系列事件淹没了人物,而失去塑造人物形象的机会。”可见,戏剧作品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塑造人物,不是看热闹,不是让热闹的事件埋没了人物的个性和人物的命运发展。在《关汉卿》中虽说有一个接一个的事件发生,但所有的事件都没有忽视对主要人物性格的刻画和深入的内心分析。

戏剧情景的再一方面就是“剧中的人物关系”,这构成了戏剧情境的第三个重要内容。人物的关系有很多种,而正是人物的关系构成了戏剧中的各种冲突和矛盾,构成了一个社会的基本生态。没有剧作家设计好的人物关系,而让人物随剧情随意编排是注定不会出现好效果的。比如在莎士比亚的剧作《罗密欧和朱丽叶》中,男女主人公的关系就是生死相依的恋人关系,这个关系在创作中一旦定性,就成为贯穿整个剧作的一个人物编织链,所有的事件和环境设置都必须考虑到人物之间的定性关系而展开,否则就会使得两个人情感得不到集中的体现和表达,也就不会塑造出感人的形象。同样,在剧作《关汉卿》中男女主人公是一对肝胆相照的知音,是一对可以相互倾慕的情人。作者在塑造这对恋人时候就要考虑到他们情感的表达,他们的语言和行为的贴切和自然。同时,关汉卿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他注定要和阿合马产生冲突,注定要和奴颜媚骨的叶和圃产生激烈的争吵,这样的人物关系其实也是为了更好地符合人物性格的塑造和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明白了人物关系,事件的发生就会产生合逻辑的结局,就会在具体的环境下产生符合人物性格和命运的戏剧冲突和戏剧事件,同样也会产生“真实”的人物形象。

三、在悬念设置中塑造感人的人物形象

与戏剧情境紧密相连的还有戏剧的悬念设置。一般来说,以刻画人物性格表现人物复杂心理见长的剧作,多用期望式悬念,而以离奇多变的剧情见长的情节剧,则多用突发式悬念。在《关汉卿》中则两种悬念方式都用了。比如在第一场中,本来小酒店是风平浪静的,突然在最后的关头闯入了阿合马的二十五子强抢民女二妞。至此,一个悬念马上就树立起来了:二妞的命运怎样了?她的最终结局是什么?这一在以关汉卿为主线的戏剧情节中穿插进来的突发事件也构成了突发性的悬念,也成为塑造关汉卿人物形象的伏笔。而戏剧从一开始就设置的关于关汉卿的命运和他创作的《窦娥冤》的命运如何的悬念,则成为了一个贯穿始终的期待性悬念。这一悬念牵引着读者的心也增添了戏剧的魅力。

悬念从来都是不能独立存在的,它总是和戏剧中重要的情境相联系。无论是在开场还是在中间,悬念总是要内在于情境。情境就是已知的情势和人物关系,悬念就是通过已知的情境对未知的人物命运作出预示。不能预示出人物未来命运的情境不是真正有戏剧性的情境,而不能内在于情境的悬念也不是真正有力的悬念。不论是期望式悬念还是突发式悬念,我们可以看到所有的悬念最终都为了塑造主要人物服务的,关汉卿的人物性格在悬念中更加清晰可见,同时悬念也使得具体的戏剧情境生动而又有张力。

如果说二妞被抢是突发悬念,我们发现作者在布置这个悬念的时候目的性很明确,就是为关汉卿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服务,所以,发生的快解决的也快。第一场中被抢,而第三场就被关汉卿营救。正如前文所分析的,第一场戏通过好奇打听——求证——拍案而起——无奈痛苦,塑造了关汉卿刚烈正直的一面;第三场戏则通过巧借去王府替老夫人看病,借机解救了二妞,又表现了关汉卿仗义智慧的一面。而期待式悬念让我们在长时间的观看或者阅读中获得对一个或者多个人物的总体印象和评价。在《关汉卿》中,几乎所有的情境都在为这个悬念活动着,人物的矛盾或者情感纠葛、环境的变化、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在试图回答:最后关汉卿和朱帘秀的命运如何,《窦娥冤》成功了吗?

悬念是关系到剧本和演出能不能引起观众兴趣的重要问题之一。悬念的内容是很丰富的,它造成的效果也是多种多样的。设置悬念正是为后面的有关场面铺路,其用意就是在观众的心理上为进入后边的场面做好准备,提醒观众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什么地方,以增强戏剧效果。所以,设置悬念不仅是一种写作技巧,也是戏剧的需要。当然,悬念使用要得当,如果悬念仅仅是为了讲述故事需要,为了制造离奇的情节,而忽视整个戏剧的真正目的和为塑造人物形象服务,那么这样的悬念只能导致失败的戏剧。

总之,田汉先生的历史剧《关汉卿》是在为数甚少的史料基础上,充分地展开了艺术虚构和想像力,成功地把元代的梨园领袖、杂剧班头塑造成了一位同情民众,嫉恶如仇,以戏剧为武器进行勇敢抗争,代表社会良心的知识者。该剧的成功取决于田汉先生自觉地遵循了历史剧的创作规律,根据以人为本的原则,不拘泥于对历史的忠实,充分发挥艺术想象的力量,创造了符合历史的“内在可能性”、体现为人与情境的契合、情境对人的动机与行动既有规定性又有展示性的、性格丰满而感人的艺术形象。

当我们遵从艺术的创作规律,转变观念从艺术的本体角度来审视《关汉卿》,而不是被文化功利或者历史功利主义所左右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在欣赏了《关汉卿》之后只是把它作为“古为今用”的典型,或者简单地将艺术作品拿来影射政治,囿于大而无当的评论。其实,优秀的历史剧作恰恰不仅仅是在反映政治、反映意识形态,而是在历史中发现人性,挖掘人性的深度,帮助人们在艺术中认识自己。比如著名悲剧《哈姆雷特》、《李尔王》等,与那些狭义的所谓历史剧相比较,在性格塑造方面它们更具有人性的深度,更符合人类永远探索和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而这是文学艺术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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