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缓慢而朴素的点滴时光 朴素的什么

时间:2019-11-24 11:00:44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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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和妹妹坐大巴往老家沙湾赶,到达两河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后座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看:是我师范三年级时,在定西榆中县打工时的工友,他是我的同乡。一个常年在外地打工维持生计的人。我扭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同时也发现了我。他说,他在官亭打工。2001年,我们一起在定西打工,那时,他三十出头,他的工作是用大锤碎大石,我的工作是搬运他碎开的小石块。现在他年近五十了,他的耳朵都有些背了,我不得不大嗓门说话,才能和他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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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里,我常常遇见老家来的乡亲,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一些愧疚,我感觉我是一个乡土的背叛者,尤其是,偶尔有乡亲求助、我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歉疚感更加强烈。他们不知道,在异乡,我仍然是挣扎在底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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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修新房,抽空在老家干了十几天的活儿,赶马驮沙子、拉架子车,每天灰尘满面,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仍旧汗流浃背。七点多起床,天黑了才休息,吃饭香,睡觉香,心里想的仅仅是争取时间多干点活儿,为母亲多帮一点儿忙,除此之外,一点杂念也没有,感觉日子特别快,也特别充实。

  拉架子车爬上坡,有路过的乡亲都伸出手来帮一把,感觉车子轻了不少。放在院场里的水泥没盖好,天阴了,先后有两个邻居专门前来提醒我,要把水泥用塑料纸盖好。新房子第二天封顶子,邻居晚上来串门,再三叮咛一些琐碎的事情,烟要买多少,酒要买多少,上房顶的梯子搭在什么位置合适,我们不断地喝酒,拉家常,直到他酩酊大醉。在沙湾,琐碎的生活中,我总能感觉到一些朴素的温暖。想起那年兰州,在十字街头,一个老妇突然癫痫病发作,摔倒在地,周围都是些匆匆的或者冷漠的行人,没有人过去搀扶一下,看望一眼。一些在城市里消失了的文明和美德,在乡村仍然保留并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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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吴军从新疆回来了,他变得更瘦。他说,他今年挣了三万多元,他们一家三口人总共挣回来十多万元。他是我的表弟,也是我学生,他是一个有点腼腆的人。今年,他在新疆干过修渠道的活儿,后来,又到南疆去拾棉花。他说,拾棉花很辛苦,每天起床的时候星星还在天上,晚上回来的时候,星星也在天上,他每天都能拾90斤棉花,挣回180元。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初中毕业后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靠打工供姐姐念完了大学,靠打工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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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住在户内叔叔家里,他在别处选址重修了新房,老房子空着,我们一家搬了进去。这是一座建于清朝末年的房子,像一个老人,至今仍旧在岁月中苦撑着脆弱的脊梁。我住在厅房里,隔壁是一间卧室。在这间屋子里,一个老人在深夜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告别了亲人。他得了一种叫做肠粘连的病,由于疼痛,由于害怕给本来脆弱的家庭增添负担,他果断地选择了自杀,他独自走向了乡村永远的沉默和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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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驴拉下的粪,不久会有闲溜儿的老人拾取,当做地里的肥料。落下的梧桐树叶子,也会有人来扫取,拿去喂牲畜。玉米的叶子和主干是牲畜过冬的口粮,包裹玉米的那层像胎衣的东西可以用来扎韭菜,扎蒜苗。玉米埋在地里的根,也被庄稼人从土里刨了出来,送往灶膛,煮饭、烧开水。在乡村,没有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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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小心摔了一下,膝盖骨受了点伤,走起路来一颠一簸,他开始使用搁置已久的拐杖。他在村子里,缓慢地游荡,像一只衰老的狗。他总是不停地唠叨,铁锨要放什么地方,洗手的水倒在什么地方。他总是把我随手放下的东西,收拾起来,像故意捣蛋的小孩儿,让我半天找不到。他是我的祖父,一个在年轻的时候毫不节省力气的人,一个在同龄人眼里种庄稼的好把式,现在,他的力气终于被岁月消耗完了,当他吃力地迈动双腿,他的身体至于他都像是一种额外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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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沙湾,感觉阳光分外灿烂。在白龙江大桥上,看到河床上闪光的河流,只那么一瞬,恍惚置身若干年前夏天的某一天。只是,那时候,江边没有那么多的塑料袋。那时候,江水清澈,时光缓慢,我每天都在江中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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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梦见白龙江边的春天。我指给谁看,说,你看,你看,江边的柳树上淡淡的绿。直到现在,心中一直暖融融的,春天在我心里提前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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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梦的时节啊,梦见桃花盛开的村庄,故乡层层叠叠的房屋,不管如何破败都仿佛在画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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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上,一个走动着的身穿红衣的人,让荒凉的山坡生动起来。他背着背篓,一步一步地在山坡上移动,他缓慢的动作让时光的脚步也变得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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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村子里,夜色才是真实的,月色纯净,还没有和霓虹灯混合在一起,在月色中走动,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也在村子里穿行。在村子里,月光是有温度的,让冬天平添了一丝寒意。没有月亮的夜里,夜色更加彻底,偶尔碰见一个打着手电走夜路的人,强烈的光能照亮大半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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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在街上晒太阳的人表情淡然,首长过去他淡然地晒太阳,大款过去了他还在淡然地晒太阳。任何人的生活与他无关。在他们看来,就算活在中南海也和在光山挖地差不多,大家都在过殊途同归的生活,最后,都是一把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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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有一个傻子,按辈份,我得喊他一声叔。他生下来的时候也许有一很响亮的名字,后来,他的名字就成了瓜子(傻子),你若对他竖大拇指点赞,他会报你春天般的微笑,你胆敢对他伸小拇指,他会和你玩命,他对荣誉的珍惜近乎于春秋时期的贵族。人们看他很傻很杯具,他看人们比他更傻更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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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村庄不大也不小,刘亮程看见的村庄我们都没有看到。在村庄里,死亡都显得平淡而微不足道,老人们对待死亡,平静得像看见一只小狗从门前走过。高血压的不节酒,有肺炎的照抽烟,活得随心所欲。生,可以像一颗草,死,也可以像一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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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湾的冬天,没有雪,雪还在远处徘徊,不肯落下来。一连两天都是阳光普照的日子,街上晒太阳的总是那三五个老人,麻将场里打麻将的也还是那几个青年,我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很多年了,每到冬天都穿着那件黄色棉衣。我感到,在沙湾,时光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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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恰到好处。不急、不烈,像一声轻轻的叹息。我躺在炕上,嗅到从炕上散发出的一丝泥土的气息,这让我觉得自己酷似某种植物,泥土的气息让我安静踏实。关掉灯,融入茫茫的黑夜之中,眼睛里充实着浓重的黑,耳朵只能听见风的声音,忽远忽近,刚才听见风吹动门外菜园里的梧桐,仅仅短暂的一瞬,又倏然走远。我以为风不再起,直到不久之后,耳朵里传来古庙的风铃声,清脆简洁。原来,风还在村里游荡,并没有离去。没有谁能像风一样自由,因为风不向名吹、不向利吹。这个夜里,我听见风徐徐吹过,吹去我心上的一些灰尘。偶尔的几声犬吠,也如天籁。这个世界喧嚣多时,现在,让风吹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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