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病连年累岁，传呼丈人前一言。当言未及得言，不知泪下一何翩翩。属累君两三孤子，莫我儿饥且寒。有过慎莫笪笞，行当折摇，思复念之！
乱曰：抱时无衣，襦复无里，闭门塞牖。舍孤儿到市，道逢亲交，泣坐不能起。从乞求与孤儿买饵，对交啼泣，泪不可止。我欲不伤悲不能已！探怀中钱持授交。入门见孤儿，啼索其母抱，徘徊空舍中。行复尔耳，弃置勿复道。 ——《汉乐府。病妇行》 她常年劳累，久病难愈。现在她的目光已游离涣散，将不久于人世，可她心中放心不下年幼的孩子，怎能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把丈夫叫到病床前，想叮嘱他一些事，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眼泪就扑簌扑簌纷落成雨。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嘱托丈夫：两三个孤儿拖累了你，请不要使我的孩子忍饥挨饿。如果他们有过错，请不要责打他们；长期的饥寒交迫生活，已使他们的身体很虚弱了，如果再严厉地苛责，他们很容易会夭折。请你看在亡人的份上，一定要好生对待他们！她说完此话便已含恨气绝。 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他不想辜负亡妻的嘱托，尽管穷人家孩子衣不遮体，好歹先把肚子填饱。他想抱着孩子去集市买吃的，却没有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没来得及想，孩子没有棉衣穿，身上短衣是单衣没有夹棉，抱出去势必会被冻死。他只好关闭好门窗，塞好漏风的缝隙，放下哭闹的孩子，将他们锁在家里，自己独自一人去买食品。 可是身无分文又能到哪里弄吃的？幸运的是，他在半路上遇见了亲戚好友；说起家中的境遇，他一时间哭坐在地上，伤心欲绝。他乞求亲朋施舍些零钱，为家中饥饿的孩子买些食物，话一出口便泣不成声，泪雨倾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主妇死了，家中连吃的都没有，哪里有钱给她安葬？孩子年幼，饥寒交迫，嗷嗷待哺，丈夫怎能不伤悲？可是为了不辜负亡妻的嘱托，他不得不咽下一肚子的泪水，收拾起满怀愁绪，硬着头皮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拿着亲友赠予的零钱买了食物，匆匆赶回家。可是一打开门，孩子们就抱着他的腿痛哭，闹着要母亲抱。孩子的啼哭让父亲情不自禁跟着落泪。亡妻已故，他到哪里为孩子们寻找他们的母亲？妻子未亡时，尽管她病卧在床，可好歹还能互相取暖，相依为命；孩子们至少也还有母亲的疼爱。现在她死了，自己也失去了依靠，孩子们也失去了温暖，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自己一个人肩上，令他胆战心寒。家徒四壁，缺衣少食，女主新亡，孩子哭闹，悲伤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冰冷的屋子里，这一切压得丈夫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绝望地悲号：过不了多久，孩子的命运将同他们母亲一样，还是抛开这一切，不要再说了。 每读到描写母爱的文章，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首《病妇行》；每想起病妇临终交待的话，就会潸然泪下，心似千斤重。 这是一个病妇的家庭悲剧，描绘了穷人在残酷的剥削压迫下，挣扎于死亡边缘的悲惨生活。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在漫长的封建统治时期，统治阶级对生活底层的农民是层层剥削，以满足他们难以沟壑的欲望。一方面是王侯将相的良田万顷，另一方面是农民耕者无其田；一方面是统治阶级的锦衣玉食、奢靡浪费，另一方面是农民的衣不遮体，食不裹腹；一方面是统治阶级的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另一方面是农民汗滴禾下土的辛勤耕耘。 可是他们就是这样辛勤劳动，一年到底还是填不饱肚皮，穿不暖衣服。他们除此而外，还要承担沉重的徭役和兵役。这个病妇常年累月生活在艰苦贫困中，还要不辞辛苦地劳作，终于积劳成疾。全家人辛辛苦苦，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来的钱治病啊。她害怕连累丈夫，却又无法避免。她舍不得啊，舍不得丢下几个年幼的孩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可是自己已沉珂绵绵，病入膏肓，她不得不面临残酷的生死诀别，把孩子托付给丈夫。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更何况人呢？临终托孤本来就已很哀伤了，她拳拳的怜子之心，表现得情真意切，字字皆泪，令人揪心动容。两个莫字的紧承,既是恳求，又像命令；而在这迫切的请求下，可以看到她对儿女的殷殷深情。 在无奈的死亡面前，最痛心的是难以割舍留在人间的幼男娇女，唠叨再三，更将深深嘱托与希望之情，溢于言表。这深沉的母爱，混着垂死母亲最后的气血，缓缓流出一份沉重的悲痛之情。 她带着遗憾和忧虑去了，留给丈夫的是无法实现的愿望。可是丈夫还是不愿意辜负她的希望，孩子连一件遮体御寒的衣服都没有，他只有塞好门窗漏风的缝隙，希望这样能减少孩子的寒冷。其实这样减少寒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可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孩子的爱；他没想到身无分文，又怎样为孩子购买食物？ 这怨不了他啊，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一年到头流血流汗，却为何养活不了家。剥削阶级是冷酷的，现实是残酷的，可好在人间还是有关爱有温暖。他路遇亲友，得到了亲友的帮助，想起自己境遇，却哭得坐在地上起不来，不是伤心至极，他又怎么会这样呢？ 对交涕泣，泪不可止二句，一唱三叹，将悲伤之情，更进一层。对子女的怜悯、对自身孤独无助的感慨、对亡妻的哀悼怀念，这因贫穷所造成的诸多情结，尽在这一把辛酸泪中。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语，这个男人除了哭泣，别无选择。 我欲不伤悲不能已，一抑一扬，写出一个穷苦男人对于痛苦能忍，孰不可忍的悲惨，令人为之愁肠百结、纡曲难伸。 他回家后，所见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景象呢？入门见孤儿,啼索其母抱。读之触目惊心，此中之啼,缘于饥饿，缘于寒冷，更缘于对母亲的思念。一个索字,将孤儿孤立无助，暗淡的目光四处张望，继而蹬腿舞臂，嚎啕呼唤啼哭，着急要母亲的神态宛然画出。 结局会怎样？其实即使父亲没有喊出,读者也可从诗中描写的场景中得出，孩子命运将同他们的母亲一样了。可这样的结果说也没用,越说越悲伤，不如不说。病妇托孤、父求买饵、孤儿索母，这一幕幕情景,加上丈夫行复尔耳之悲号，答案尽在其中。 这首诗沉痛凄惋,真切动人,这正是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特色的突出表现。 《病妇行》这一悲剧的社会根源究竟是什么？源于社会的分配不公，源于封建社会人吃人的剥削制度。假如爱有天意，愿这一幕永远也不要上演，愿普天下母亲，都能安逸地看着孩子在自己的羽翼下茁壮成长。 2014.3.14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天意 假如爱有天意 经典影评 假如爱有天意韩版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