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有绛珠仙草，得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久延岁月。后侍者降凡历劫，绛珠便下世为人，以毕生眼泪还报恩情，此为木石前盟。细细想来，还泪一说，非独黛玉，应于红楼众女子。元、迎、探、惜、钗、湘、妙、可卿、晴雯、香菱、袭人，无不泪尽而返。非独红楼女子，天下女子，以泪洗面、哭损残年者岂可胜数？每每追怀，感慨系之，故作此《还泪赋》。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当年歌舞，荒冢一片。粉黛成灰，无处笙箫。吴宫馆娃，金谷故苑，惟有平沙。红尘白浪天涯，回首处老树昏鸦。穿帘燕子，今在谁家？叹佳人绝代，梨花命薄。恨不能汉唐佐酒，龙蛇笔走。便歆慕咳唾成珠，墨泼南溟。于是仆本恨人，翻作新赋，聊以销愁撰文。 至如深宫高墙，三千故国，一去难返。息妫桃花，韩氏红叶。 婕妤团扇，幽居长信。春草昭阳路断。昭君琵琶，紫台朔漠。月夜环佩空归。花蕊流落，驿道葭萌，离恨绵绵如年。甄洛遭谗，塘上歌断。当日愁坐芝田馆。阿娇长门，赋买千金心不转。梅妃惊鸿，珠擎一斛泪空弹。昔日芙蓉，今成断草。虽然姿分天上，御苑争妍。恩来帝眷，长近天颜。一旦荣损香枯，君情易变，娥眉遭妒，佳期永误。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何曾不珠泪盈眶，泪滴千行。 若乃沦陷风尘，东君误缘。绿珠溅血，落花坠楼。朝云易散，暮雨难逢。翔风妙识玉声，怎奈季伦无情？苏小油壁香车，怎料阮郎陌路？玄机命丧，薛涛制笺。严蕊遭笞，琴操削发。桂芳徒自蠹，坐见芳时歇。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菱歌一曲，谁解衷肠？琵琶一行，青衫尽湿。昔日横波，今做泪泉。黄卷青灯，美人迟暮，千古一辙。 又如生逢乱世，山河破碎，雨打浮萍。西子坠湖，浣纱女伴忆同行。李氏挥毫，一片伤心画不成。文姬三嫁，白璧难买韶华归。寿阳遭难，谁念梅花落额前？清照南渡，犹忆赌书泼茶欢。貂蝉离间，道蕴多舛。玉环赐死，圆圆辗转。虽则芳香袅娜，常占春先。冰霜雪月，最易凋残。然国家倾颓，刀剑喑哑。一马之奔，无一毛而不动。一舟之覆，无一物而不沉。何况一女子乎？明眸皓齿无人惜，血色罗裙翻酒污。于是枕上袖边，任他点点与斑斑。 若夫佳人薄命，遇人不淑，东风摧残。侯氏迷宫，自缢而死。郭爱殉葬，绝命作辞。双卿秋碧，误嫁樵民。家贫无墨，芦叶为纸。淑真幽栖，抑郁早逝。泪痕红浥，云锁朱楼。虽云修短随化，终期有尽。然纤腰减束，愁损桃面，顷刻香销，岂不悼哉？ 或乃枉自痴情，寸心悲戚。苏蕙织锦，崔莺待月。娥皇女英，珠泪洒斑竹，点点寄相思。文君当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弄玉吹箫，凤去楼空江自流。丽娘寻梅，生生死死随人愿。唐婉寂寥，可怜孤如钗头凤。妾不是琼奴，意与琼奴类。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花容落魄，华年漂泊。抛珠滚玉，鲛绡浸透。 又若边塞烽烟，将士战死，白骨蓬蒿。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棉衣藏诗，一行书信千行泪，夜夜捣衣，鸳鸯楼上望天狼。年年旧事，残妆和泪。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或如游子羁旅，空房独守，茕茕孑立。妆奁生尘，明镜不治。梨花雪，音尘绝，杜鹃血，陌上别。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念及流光徘徊，朱华消歇，如何不掩袂泪流？ 是以落红委地，化为泥尘。花事阑珊，春秋代序。蜉蝣须臾，盛衰朝露。多少长亭兮，空垂泪。多少短亭兮，惹离忧。我心伤悲兮，佳景难留。韶华竟逝兮，梦醒乌有。自古多少恨，莫不饮泪而吞声！ 后记：觉来闲情抛掷处，伤心一曲《还泪赋》。 细细碎碎，零零散散。笔力拙劣，不成体统。诚恐见笑于大方之家。藻饰词靡，芜累无章。仅作自娱，幸勿为过。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