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散文)
唐天 牛秉性耿直，老实卖力，对牛的怀念胜过所有的动物。 在我的记忆中，牛是集体圈养的。农业社那会儿，牛在大队饲养场的牛棚里养着，饿了有人给水给料，舒坦着呢。村上实行的是集体放牧，专人看管。庄稼汉器重牛，没有牛就跟没有顶梁柱一样，犁地、种田、拉车样样离不开牛。牛在农人的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包产到户后，牛成了私有物，一家一户圈养起来，兄弟般的伺候着，等待它发挥更大的作用。一头牛，甚至可以说是贫困家庭中一半的家产。八十年代初，一头牛的价钱最贵时可以卖到一千元，而毎个家庭全年人均收入还不足二百元。记得农业合作社解散那阵子，村里的固定财产都要分到户，其他的没有什么惦记的，人们关注的是能不能分到一头牛，一匹马，或者一头驴。生产队按组实行牲畜搭配，组里又按牲畜的多少分摊给每一户，由于分配的多少并不是每户都能分到一份，分配的多少是按单元家庭劳动力的多少来分的，它没有办法那样均衡，抓不到牛的只能将一些农具和山羊搭配，这样，多数家庭渴望分到一头牛的礼遇就在情理之中了，但也要凭运气。分配的方式是采取抓阄儿的办法，将一户一份的家畜写在纸上，然后封存，再进行自由抓摸，当中公布，至少说还是公平的，抓不到，也自认倒霉。生产队分家的那一天，我母亲情绪很是激动，她说：最好能抓上犏牛。犏牛干活起劲，不像黄牛那么肉，哼哼唧唧的。组里有头犏雌牛，算得上是这群牛中口小（年龄）的了，而我母亲却偏偏看中这头牛，不是意味着要下犊，这头牛确实有招人喜爱的地方，它买来时间不长，也只有七八岁，正值壮年，毛发油亮，先天性的四肢发达，特别是那一对头角铮亮对称，尖尖的，偶尔还可以作为防御的武器。这头犏雌牛性头好，灵巧，不迟钝，有股冲劲儿，它常常出人头地，每次放山牧归，它总是走在前面，成为群牛的首领，在牛群中大放异彩。人人都看好这头牛，就是因为它潜在的实力。说也怪，分牛的那天，我母亲坚持要她去抓，结果还真抓到了。全家人喜出望外，牵着这头做梦都想的牛进了自家的大门，一时忙着给它喂草、给料、梳毛，真的就像如获至宝似的。然而事出有因，第二天组里宣布这次分配作废，要重新分摊，这不是胡闹吗，很多人怨气冲冲，私下里戚戚憷憷，不敢声张，简直不讲道理。老百姓的宽厚又一次成全了少数当权者的野心，据说是组长捣的鬼，因没有抓到称心的牲畜，又将计划推翻了。我母亲气得发抖，再抓能抓到那头牛吗？只好指望所抓的那个纸单单不是零，零就意味着分不到任何东西。又一次抓阄儿了。嗬，神了，又是那只犏雌牛，我不知道母亲当时的神情，换了我，简直要跳起来了。母亲回家后高兴地说，老天有眼啊，这头牛本该就是我们的，谢天谢地。牛被母亲牵回来了，母亲不打算再让牛下犊，就当犏牛用吧。从此，这头牛将成为我们最受欢迎的贵客，小心地侍奉，精心地照料。种田、犁地，它都是一把好手。家里的成员对牛都特别关照，一有空，就忙里偷闲去野外割一捆青草回来，牛长得滚瓜溜圆，人见人爱。 有一天，很晚了牛还没有回来，天快黑尽了，母亲怕被人偷走或被狼吃掉，在家里无数次的祈祷，大凡是牛已钻入了林中，放牛娃没找见。这一夜，我们一家人都很担心，互相责怪，大半夜了，我们依旧打着火把在附近的园子旮旯里寻觅，凡是牛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没有牛的行踪。没有把牛找回来，大家心里都很郁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没有言语。只有听天由命了。第二天牧归，牛却好好的回来了。是啊，能不心急吗？没有了牛，我们还拿什么种田犁地呢。再说一头牛也不是那么容易，离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离开牛。春来秋去，我和仲父架牛犁地的情形，在偏静的乡村，在晨曦初露的山岗成为最亮丽的风景。哞儿转仲父清清嗓子的那一声吼，仿佛是迎接黎明的仪式，脚下翻滚的泥土透着淳朴的清香。我和仲父轮流换着扶杠（犁），杠尖在两头牛的中间牵引着方向，不偏不倚，犁出的地不留板凳（生地），又平又直，仲父很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累了，就歇下来抽烟，我替他扶，而我扶杠（犁）的技术永远赶不上仲父，不是忽而向左，就是忽而向右，往往吃力不讨好，犁过的地还留着麦茬。多半时候，我犁过的地，仲父还要犁二遍。牛在他那里很听话，见我是个毛头小伙，就撒起野来了。仲父就是仲父，当了一辈子的庄稼汉，牛还敢不听他的话，犁完了地，我们把杠（犁）卸了，牛就随意地往山坡上一吆，尽享它的福禄去了。 邻居家的一头牛病了，害的是眼鼓，这个说法到底对不对，我没有去考证，总之症状是那种肚子瘪得像鼓，两眼瞳孔散光，样子很怕人，最后没有看好。倾其所有家产，连续三年，买了三头牛，结果三头牛都倒下了，这给邻居家造成很大的损失，他们一家老少悲恸的爬在死去的牛身上嚎哭，这一幕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他们舍不得把牛宰了吃肉，尔后抬出去找了一块空地埋了。可見农人在牛身上付出的感情远远超越了人本身的情感。我不希望这种不幸发生在我们家里。然而，事情往往是始料不及的，当这头忠实的牛为我家效力了整整十二个年头之后，终于倒下了。母亲发现牛日渐衰弱，行动明显有些迟缓，抽它一鞭子，也不见往前赶，慢慢腾腾的，眼目中确乎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日，母亲在给牛添饲料时发现。牛的胯骨下面红肿流血，化脓感染了。母亲猜测是放牛娃用石头打的，也说不准是山上的石块摔下来砸的，总之已经受了伤，即是知道是怎么伤的，也是没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医治好牛的伤，才是最重要的。家里人找来兽医看了，说太惋惜了，牛受的伤不轻，有可能导致其它部位感染，再说牛的年岁也大了，恢复的效果不是太好。牛大夫在牛的胯骨上抹了一些消炎药，留下半瓶高锰酸钾走了。父亲天天擦，也不见好转，牛匮瘦了许多，好的希望已变得非常渺茫了。我们看着心痛，不忍心看着牛在我面前真的倒下去。父亲提示：干脆卖了吧，也省得花更多的钱去买新牛。这么说着，就不晓得有一天真的卖了出去，说是卖给了邻镇一个开馆子的人。 大凡与牛有缘，牛被牵走的这天，我并不在家。去洮砚集市上买东西，就在集市的入口处，我碰见了我家的那头牛。我定睛一看，没错，那一对犄角向同一个方向弯曲，受伤的部位仍在化脓，父亲以240元的价格卖给了生意人。牛为我家付出了那么多，金钱难以替代牛与人的这种惟妙惟肖的深厚感情。十多年，即使是一个冷血动物也会萌发怜悯之心，何况是与人朝夕相处的牛。这一刻它要走了，我不得不止住匆忙的脚步，上前去抚摸它，从它的头到浑身的毛，像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牛没有躲避，它好似懂得了我的心事，任由我抚摸着，没有一丝回避的样子，它一定是认出我了，我分明看清它的眼角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它要和我们永别了。 牛在反刍着岁月留给它的一些回忆，为什么任劳任怨的付出迎来的却是屠刀的杀戳，也许它一辈子也搞不懂人的心里究竟装的是什么，面对着刀子就要插进它的喉管，它想对主人说句无情的话也来不及了。须臾间，它被分割成无数块肢体满足人们肮脏的胃，人们在吃着它的肉的时候，也反刍吗？ 离开了牛，我心里空落落的，像丢掉什么东西似的，一种无可名状的怅然困扰着思绪，久久挥之不去。 邮编：730500 地址：甘肃省临洮县紫竹苑16#251（唐天） 电话：15025837280 作者简介：唐天，男，汉族，1963年4月生，甘肃临潭县人。兰州市工艺美术协会会员，写诗也写散文，偶有作品见诸报端。历时多年，徒步走完洮河流域，收藏奇石并致力于奇石理论的研究。2007年在临洮创办冶海奇石馆。 2013年9月13日星期五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推荐访问: 一头牛一年能赚多少钱 属牛的今年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