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唐无名氏《全唐诗》 这首诗为很多人所熟悉，它是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可能是陶工自己的创作或当时流行的里巷歌谣。1974-1978年间出土于湖南长沙铜官窑窑址。见陈尚君辑校《全唐诗补编》下册，《全唐诗续拾》卷五十六，无名氏五言诗，第1642页，中华书局，1992年10月版。 关于这首诗，传闻的版本很多，但那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流传在这首诗背后的动人故事。这首诗明白如话，也许是出自民间。总觉得，当时一定流传着一个如梁祝般凄婉故事，人们把这个故事写进歌谣，经工匠之手刻在瓷器上，得以流传千古。也许这首诗写得就是那个工匠自己的故事，他的满腔情思无法言说，只好刻在瓷器上，聊以寄托。 至于唐时的故事，除了这首诗留给我们广阔的想象空间，其他已无从考证。而在2005年的第8期《读者》中，刊登了一则现代版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故事。 故事中的女孩是个孤儿，是哲野把她抚养长大。 哲野是个建筑设计师，十年浩劫中被下放到农村，相恋多年的女友也被迫和他分手。那年他35岁，落实政策回城，在火车站垃圾堆旁，捡到了一个女婴。女婴朝他粲然一笑，于是他为她取了个美丽的名字陶夭。 他们相依为命，他给了她公主般的呵护，从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甚至，为了她，他不惜放弃谈婚论嫁。就这样，哲野一直陪伴陶夭到她长大工作。 本来日子可以过得温馨而平静，没想到哲野却患了绝症。在哲野最后的时光里，陶夭发现，哲野为她记录下的一本本成长日记。哲野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本来想把你亲手交到一个好男孩手里，看着他帮你戴上戒指者走的，来不及了。 哲野去了，陶夭在整理他遗物时，在书房的角落，发现一个落满灰尘的陶罐，上面是颜体书写的四行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读完这则故事，才明白， 有一种爱，很凄迷 有一种爱，只能远望 有一种爱，注定要成为传奇 有一种爱，是把所有轮回的情和痴耗尽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如果不是时空错乱，怎么会有这样触动人心的句子？世间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而这个故事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局，注定就是遗憾。他们注定错过，相隔的是一段遥远的时空，即便是对面相逢，也是咫尺天涯。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哪怕是装进所有的情感，也无法填平。因而，只能选择在鸿沟的两岸，远远相望。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生的幸福；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段痛苦；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种无奈；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场荒唐。然而，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种无奈饱含了多少辛酸？一个恨字，是怎样的苦不堪言？无论怎样努力，都注定是逃不过岁月的沧海桑田。 牛郎织女苦，为此人们赋予他们几千年同情的泪水。可是，牛郎织女每年七夕，毕竟还可以金风玉露一相逢。而他们呢？从开始就是泪水，就是无奈。所有的深情，所有的不舍，都找不到拥抱的理由。蚀骨般的疼痛，注定是缠绕一生。而这种疼痛，却无法言说，最后，只能被活生生疼痛而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本来日日与君好，是爱人之间很平常的事。可是人世间就是有很多的藩篱，要么让有情人远隔天涯海角，饱受相思之苦；要么就是有情人被生生分离，如彼岸花叶，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永不能相见；还有就是近在咫尺，明明相爱，却不能爱。 泰戈尔说：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鱼和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里。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隔着一个沧海？他们在情海里苦苦挣扎泅渡，却永远也触摸不到，一个叫彼岸的地方。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无论多么的相爱，终抵不过宿命的轮回。三生七世的因果，为了换取一世的白首不分离，奈何桥边情愿不喝孟婆汤，情愿跳进滚滚的忘川河，承受苦海千年的煎熬，只等与你重逢在同一世。然后，再在最深的红尘里相遇，赴一场前世未了的情缘。从此，不再有天涯，不再有海角，只有日日与君好。 也许蝶恋花是尘世间最美的曲子，可是世人又怎知蝶恋花背后的爱恨情痴？蝶恋花很唯美，可是背后凝聚了多少的辛酸凄苦，积淀了多少生离死别的泪？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耗尽三生的等待，终换不来一世的相守。为此，只能幻化成蝶，换取双飞双伴，日日与君好。 每一首诗，都会说话。读了此诗，才知道蝶恋花背后，竟有这样一个刺人心骨的凄婉故事。走近它，才知道个中况味。千年前，那个将此诗刻在陶瓷上的工匠，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千言万语，涌动在心头，所有的无奈和苦痛，却只能在笔端凝聚成四行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2014.4.19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