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桥畔，牡丹花正妖艳地盛开着，游人远远地就能够闻到它的清香；小草绿油油的，正抬着头，贪婪地吸收着从树枝间漏下来的那些散碎的光线，让这些小草更显得一片生机盎然。
五月的西泠桥畔，可以说是一年四季中游人最多的时候。看那杨柳万千丝，风儿时不时地抚弄着湖边的柳条，时而把它吹弯，时而又把它扬起；黄莺乱啼，但声声悦耳，直如天籁之音一般；蝴蝶舞翩跹，时而停留在草尖，时而穿梭在林间。这五月的西泠桥畔，景色也最是怡人，真的是万紫千红，五彩斑斓，让人流连忘返。 游西湖，是游人的选择。选择西湖，无非是因为西湖有苏堤、有白堤，西湖边有雷峰塔，有断桥，还有苏小小墓。 这一天下午，当我走过西泠桥，便见一座由青石雕琢而成的墓，这就是苏小小墓，也就是慕才亭。这慕才亭是西泠桥畔的一个标志性建设，慕才亭由六根方柱支撑，让我回味无穷的还是那十二幅楹联，分别是： 1、桃花流水窅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2、金粉六朝香车何处才华一代青冢犹存 3、灯火疏帘尽有佳人居北里笙歌画舫独教芳冢占西泠 4、几辈英雄拜倒石榴裙下六朝金粉尚留抔土垄中 5、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着西泠 6、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7、花须柳眼浑无赖落絮游丝亦友情 8、亭前瞻柳色风情已矣户上寄萍踪雪印依然 9、且看青冢留千古漫道红颜本暂时 10、烟雨锁西泠剩孤冢残碑浙水呜咽千古憾琴樽依白社看明湖翠屿樱花犹似六朝春 11、花光月影宜相照玉骨冰肌未始寒 12、十载青衫频吊古一抔黄土永埋香 我念叨着由沈鹏、马世晓、黄文中等书法家题写的这十二幅楹联，不由得心潮起伏，一时间思绪万千。 苏小小死在西泠，葬在西泠，实不负其一生爱好山水之最。西泠桥畔成为苏小小的埋香之所，既了却了佳人的那份遗愿，又为西湖的山水平添了一份色彩。 我不想走了，我选择坐了下来。我看着这座苏小小墓，我的思绪仿佛穿越到了南北朝的南齐时期。 这一天，太阳快要落下孤山的时候，苏小小走出了松柏林间的小小楼，此时的小小，步子轻盈，仿佛带着一种欢快的心情，不一会儿，小小就走上了西泠桥。苏小小站在桥上，看着近处垂柳绕岸，湖面在晚霞下更是波光粼粼，她又看向远处湖中慢悠悠漂移着的画舫，自言自语着：这落日的余辉，给这西湖的水好像披上了一层金子哦。 过不多时，苏小小突然之间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风淡淡地吹着，吹起苏小小心间一丝惆怅，一刹那，仿佛泛起了一阵涟漪。此时，身着一袭白色衣服的苏小小，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人在桥上，把西泠桥衬托得别有一番意境，显得更加的沉静。 这时候，苏小小的奶妈贾姨走上了桥，看了一会儿苏小小，才用手去拢了拢小小的衣襟，也站在了苏小小的身边，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两人就这样一边欣赏着湖光山色，一边轻轻地说着话儿。 过了一会儿，贾姨看着苏小小，她幽幽的眼神带着一份疼爱，话里劝着苏小小：姑娘，依老身看来，你不妨早一点寻一个富贵人家吧。姑娘，你去选择男人有没有真正的才华干嘛呢？难道姑娘你不知道落魄书生这四个字吗？在老身看来，哪怕你是去给人家做小妾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样子你的终身也就有了依靠。 苏小小听着贾姨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娇俏的身子不由得一颤，但想着贾姨终究是为了自己着想，也就缓缓地转过身来，双手仍自然地撑着桥栏，而一双凝媚含冷的眼睛盯着贾姨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贾姨，小小从小和你在一起，你怎能不懂小小的心呢？贾姨，对于小小来说，小小所喜爱的人，怎么能没有才华呢？更何况，小小内心之中想要选择的男子，若能彼此知心交心，小小又岂在乎自己选择的是不是富贵人家呢？贾姨，小小最喜爱的是这西湖的青山与绿水啊！假如小小一旦身入豪门，就好比是那笼中鸟，就如同是那金丝雀，岂不从此就远离了这得天独厚的绝美风光之地？不就违背了当初小小选择来到西泠桥畔居住的意愿了吗？ 贾姨听了苏小小的话，没有思索就回说着：姑娘，老身是担心你母亲所留下的那些积蓄一旦用尽了，那姑娘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否则老身会这样子和姑娘说话吗？ 苏小小想了想，一手拉过贾姨的左手，说道：贾姨，小小知道你是为我担心往后的生活。可是，贾姨，侯门深似海，小小不喜欢做笼中鸟与金丝雀啊！以后的生活，小小现在不去想，毕竟现在小小还只有十六岁呢。贾姨，如果妈妈给我留下的积蓄用尽了，到时候小小还没有找到自己心中喜爱的如意郎君，那么，小小宁愿选择以歌妓来谋生，那样子的小小也是身子自由着，心里干净着。贾姨，小小哪怕是饿死在西泠桥畔，小小也不愿闷死在侯门之内。 贾姨听着苏小小话语已经说到这个地儿，就只有叹息着说道：姑娘，老身看着你长大，老身也是为姑娘着急，所以，才和你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儿。姑娘你也别气着身子，以后，不管怎么样，老身都尊重你所作出的选择。姑娘，往后你若果以歌妓来谋生，在这幽静的西泠桥畔，倒也不失为一方净土，对于红尘，说真的，老身也看得透彻了！ 贾姨说完话，就和苏小小告辞，欲先回去做晚餐了，等到快走下西泠桥的时候，贾姨又回过头来，说道：姑娘，桥上风大，你身子儿单薄，容易着凉，还是随着老身回屋子里去吧，姑娘若有兴致，何不画一幅西湖的晚霞？ 贾姨，让小小再站立一会儿吧。今天就不画画了，小小没心情画的，即使去画也是画不好的。苏小小回应着贾姨，然后，走了起来，娇俏的身子，在晚霞之中，在西泠桥上面，更显得美轮美奂。 贾姨一路走着，一路自言自语着，等她回到位于松柏林中的小小楼里，就生火熬起了红豆粥来。苏小小因为从小就犯了咯血病，所以身子一直显得很单薄，因而贾姨总是给她熬红豆粥喝，久而久之，这红豆粥便就成了苏小小的最爱。 等到贾姨熬好粥，来到门外想去叫苏小小，却看到苏小小也正好向小小楼走来。今日倒是很难得，小小楼门前没有往日那样的热闹场景，但小小的脸上在此时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因为她知道，那些风流倜傥的少年郎里面，根本没有一个自己所喜爱的人儿，自己又谈何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喝了红豆粥，苏小小又去门口站了一会儿，风儿正好从湖边吹来，略带着一丝潮湿气息的空气，此时此刻，小小贪婪地呼吸着，微微地闭上眼，让她觉得是那么的心旷神怡。不一会儿，夜色暗了下来，小小楼前面显得很是静美。苏小小睁开眼，伸了伸腰，就走进小小楼，把自己关在了充满着香气的卧室里，斜倚在床上，看起书来。 苏小小看了一会儿书，就微微地闭上了眼，想着人生苦短，想着自己的选择，想着自己往后的人生之路怎么样走下去，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苏小小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苏小小又乘着油壁香车去孤山脚下游玩，好不惬意。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苏小小就这样尽情地享受于西湖边的山水之间，聆听着松柏林中悦耳的鸟叫声，晨看波光粼粼，暮赏山色披金。令这个僻静的西冷桥畔，也因她天籁般的声音，而增加了几分灵动的生气。 聪明灵慧的苏小小自小就能书善诗，文才横溢。她虽然不曾从师受学，但她却知书识礼，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妙。尤其是苏小小每每信口吐辞，在一班少年郎听来，总是惊讶之极，慢慢地，苏小小的美貌与才学就这样传诵了开来。 此时的苏小小绝对是一个美艳的少女，尤其是她那一双水灵灵、既娇又媚的大眼睛，让很多男人为之醉倒。 基本上，天气好的话，苏小小总会在西泠桥畔散步，眺望碧波涟涟，看那点点水鸟，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走上西冷桥，在桥上吟诗放歌，倾吐心中滋长的情愫。 贾姨对苏小小真的是疼爱有加，这份疼爱，也许是因为小小的父母都过世了的缘故，因而，贾姨对于苏小小的选择，自然地就不再说什么了。所以，在贾姨看来，苏小小和文人雅士们的来往，也就是正常的了。而苏小小在小小楼里以诗会友，令得小小楼门前车来车往，贾姨也总是为她高兴着。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年，苏小小的母亲所留下来的那些积蓄终于用完。至此，苏小小二话不说，就选择了操琴以谋生。 没多久，苏小小就成了钱塘有名的歌妓。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的苏小小墓上面，看着眼前的这座圆圆的埋香之墓，想着苏小小的选择，想着在她的那个时代，想着她不愿做笼中鸟，不愿做金丝雀，而心甘情愿地以歌妓为谋生，想着她极其高洁的人格，我不由得感慨良多。 其实，对于人生之路的选择，苏小小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去选择。但在苏小小生活的那个时代，她的这种选择，是对于那个时代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的一种挑战。诚然，苏小小的妓女生涯是不值得赞颂的，但是，苏小小所选择的人生之路，其真正的意义就在于，她高洁的人格品质。因为，再怎么样，在那个时代，苏小小毕竟是一个女子。 其实，苏小小的这种选择，根本没有道德和不道德、人性和非人性，美和丑的悖论一说。也因此，在那个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的时代，苏小小的这种选择，自然地就为她的人生结局留下了伏笔。也因此，苏小小虽身处真正的青楼之外，但她与书生阮郁的刻骨透彻之情却是始终不渝，这也是导致苏小小后来含恨而逝的内在因素。 其实，似水的年华里，当一个人面对寂寞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失却的只不过是一种短暂的心情。就像月有阴晴圆缺，就像有花开也会有花落，有寂寞的心情，自然也会有那欣喜的一刻。 就像一份爱，真的只是一场天时和地利的相遇吗？难道一份爱真的只是转角处的遇见吗？ 相遇是美，根本不用刻意地去等待，也不需要着意地去准备什么，因为，只有相守才是一份爱的真谛，而不能相守的那份爱，终究是逃不过的一场烟罗。如同苏小小与阮郁之间的那份爱，哪怕苏小小爱阮郁爱得多么的刻骨和透彻，也逃不了后来阮郁说愿娶她为妾。或许，当阮郁后来面对着牢狱之中的苏小小，说愿意娶她为妾的时候，他早就忘记了当初自己曾经紧执着苏小小的手，指着小小楼门前的松柏说过的那句诺言。 青松作证，阮郁愿与小小同生死。这句话，此时此刻，仿佛在我的耳边经久回荡着。 一次又一次，当我站在美丽的西湖边，面对着盈盈的西湖水，面对着西泠桥畔的这座苏小小墓，脑际里就会情不自禁地跳出那首《苏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对于苏小小的故事，无论是李贺的诗，还是袁宏道的诗，足见苏小小在那些文人雅士之中的影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许，在人们的心中，苏小小的这种人生选择，理应流芳百世。 如今，如镜的湖波，映照不出苏小小的倩影，而她却给西湖留下了无限柔情。直观苏小小极其短暂的一生，真的感慨她对于美的追求和人生的选择，以及她对于西湖山水的那种留恋程度。 当太阳落下孤山之时，一阵轻风徐徐地吹来，我看着身边的柳丝舒卷着、飘忽着，于是，我站起身，往回走。当我站在西泠桥上，看着眼前不远处的苏小小墓，情不自禁地念叨着李贺的《苏小小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赞 (散文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