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天空】一片天空对吗

时间:2019-11-14 12:13:01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萨达姆走了,走得不紧不急,就在那些焦灼的眼神待到疲惫时,不留个口信地,走了。

  

  如今,巴格达没日没夜地低泣,就连急行在围网这边的野狗也能嗅着这份不安,都暗自为这刚刚架起的铁丝钢网叫好,从此,野狗们可以高枕无忧了,不必为伊拉克那边野狗的进犯发愁。

  

  在长达八百多公里的沙特和伊拉克边境线上,由中国公司承建的边境围网,一天天拉长,三道围网似天堑将沙特和邻国伊拉克牢牢地划定。在边境公路疾驰,我努力分辨着沙特这边和伊拉克那边的区别,沙漠是一色的,天空也是,而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既已踩着沙特的土地,就无法踩到伊拉克的沙地了。除了那闪着银光的铁网外,一塄高高隆起的沙链也无畏地给我这样的警示。

  

  看着这样的围网,我在欣喜和悲悯间努力地摇着舟楫,生怕喜悦胜过悲悯,又为喜悦的悲悯渗透而懊恼。因为它虽不及种族隔离墙那么野蛮可怖,可是御敌、安邦却是不可或缺的策略;而这与柏林墙的倒掉,却东西地呼应起来。

  

  柏林墙的倒掉已距离我们遥遥,而在西线正建起的种族隔离墙却一步步逼近,或许这是西线那墙的延伸吧?有时我突然有这样的乱想,想来不可饶恕,可是我无法端正我的举意,这是长久的思痛留下的疟疾,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然而像柏林墙倒掉这样的壮举在东线也不是没有,想起左右也门曾经放弃前嫌携手并进那事儿,这心里扑腾一下又踏实了几许。

  

  在命运的戏耍里,我做梦也不曾想到,我会来到一个叫阿尔阿尔的地方,在沙特和伊拉克边境没日没夜地来回狂奔。这几日天天这样在围网外折腾,看着这道自造的栅栏,将自己眼睁睁地圈定,便将束缚的郁闷发泄在速度里,仿佛自己就是轮胎,任那速度在柏油路上呲溜溜地舐去自己那已无法感知的层层死皮,然后看着臭着身上冒起着的青烟和怪味,无法再次像从前那样从容地流下那名叫伤感的泪水。

  

  悬诗之王盖斯曾在这样的不毛之地,高歌自己心爱的人儿素莱玛:

  

  素莱玛!

  

  思念已枯竭

  

  却再次

  

  因你而燃起

  

  你飘零在祖碧的腹地

  

  在阿尔阿尔,你也仙驾!

  

  阿尔阿尔在古代被称作奥达。

  

  我在奥达也模仿着诗王,想用念想来抵御蛮荒,可是我无法像诗王那样高歌,诗王的素莱玛在诗词里在心肉间,可以随了诗王的字符无忧地律动,尽情地妩媚妖娆,而我的素莱玛永远也不会在这样的祖碧和奥达令我牵挂,因为我的素莱玛不曾在这样的沙地里留下让人心驰神往的娇嗔,留下的只是让人泣血的念想!

  

  突忆起昨夜,沙漠里那成群的野狗,狂吠得让人心悸,出得门来想要追撵,可是端端不见了它们的踪影,而远空的沙漠上,它们的吠叫此起彼伏,像了这夜来的热浪,一阵紧似一阵,据说在圈点地盘。可是对我这样的陌人来说,这岂不是无辜的付出和牺牲?有人嗤嗤地阴笑,暗仿野狗的嚣叫:圈定了我们的家园,你们怎可安睡?在我们的世界里永远没有隔离!

  

  无独有偶,沙漠里还有一样东西,像这野狗,也让人心生畏惧,那就是沙尘。

  

  沙尘是现时代新型的自然景观,人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沙尘扳手,可是取胜的屡屡不是他们。沙漠里有沙尘跟大海里有波涛是一个道理,然而我在沙漠里却惊讶地发现,很少得见遮天蔽日的沙尘,而每天呛人的沙尘却是人造的,那是我们自己走出的和掘出的,是人工的是机械的,而绝非是那所谓的自然的。这些时间,我们满口甚至满脑地遭受沙尘的戏谑,可是自虐式的开荒援建,让人像沙漠里突现的沙狐,有头无尾地遁迹隐形,并将此谓之聪明。

  

  

  

  沙漠的夜空我见过的太多了,今夜在茫茫的沙海,我独自一人出得营帐,将自己钉立在一个未知的沙地上,任凭那卷卷的夜风携着热浪,撩拨我的心思。我的头发理得过短,否则长发浪起,不知让多少仙女下凡成织女?

  

  其实也不是我独自一人,蟋蟀也在远近底唱,在这样不草的沙海,它们真成了生命的奇迹。这样的奇迹,不仅只属于它们,也属于独爱生命的每个存在。你看那一颗颗低垂着的星星,比朗比亮,它们的争辉就是漠夜的奏曲,与那些无名的底唱者,一道赋起一曲大歌,让乐声攀着歌声,让歌声依着乐声,在沙天胶着的夜空里放马,四蹄飞腾,恁英雄挥斥方遒

  

  在海湾很多年,我很想走一趟伊拉克,去拜侯那位名震遐迩的巴格达长者。如今这样的愿望矜持得难以实现了,巴格达正自顾不暇,不为作文而为生机,对于一个普通的生者,这样的忙碌令人钦佩,可是对于一个满腹经纶的文人,这样的忙碌不仅无为甚至有点自残自戕的味道,可是不自残自戕又如何?

  

  我有好多次去过沙特国家博物馆,博物馆没有恢宏的建筑呈现和馆藏,可是有一样东西每次都直入人心,那是一幅阿拉伯帝国鼎盛时期的版图,横跨亚非欧三洲。且不论它探足的陆地,仅其海洋版图,竟洋洋洒洒地将地中海大部、直布罗陀海峡、红海、曼得海峡、波斯湾和波斯湾海峡收归囊中,甚而将里海和黑海的一部分都收于麾下。在这块版图前,我几次默默怵立,恍若与伊人相遇,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或许此时美帝的装甲正一列列地晃过巴格达的街头,可是我无法看着,如今有了这样的围网,我这样的渴望和担忧有点杞人忧天。

  

  伊本百图泰可以从大西洋沿岸从容无畏地到达西中国,伊本赫尔东可以将历史的笔墨在阿拉伯祖国的大疆上挥毫,可是如今,诗人达尔维什和他的诗作却像午夜的萤唱,没有了关注和听闻,人们连最后的良心阵地都交付了邪恶:

  

  最后一条战线失去,我们还能去哪?最后一片天空消逝,鸟儿还能在哪飞翔?

  

  围网内外默立,我究竟将属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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