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作家“老王”_张巧巧。老王

时间:2019-12-01 10:44:18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寒风中,总有些不该凋落的似红还青的叶子,一夜之间就离枝而去了。——题记

  

  前天,夜里,九点三十五分,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那头,是个老年妇女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仔细听,才知是老王的爱人。她说,X老师,你好,我们老王,他、他去世了......声音有些哽咽。啊?!不会吧,我两个多月前还经常见他在河堤上散步呢!我不敢相信听到的消息。然后又听那头说,就是,谁想的到啊,你知道的,他的胃不好......我只劝道,大姐你节哀顺便!问她,儿子在吗?在的,她答。又说,X老师,本不想告诉你的,可我知道你们是文友,以前经常在一起的。我说,当然要告诉我了,王老师是我老哥,我们是有缘分的。我明天一定去看看他,和老哥道个别。

  

  挂了电话,我一时感到心情沉重,竟觉这初冬的夜是如此寒凉。这是怎么了?冬天才刚刚开始啊,竟这么无情,让老王就这样匆匆走了!老王年龄不大啊,看上去大概才五、六十岁的人啊!

  

  我和老王认识久了——在5.12大地震之前就认识的。那时,我们都在县里和市上的文学杂志发表作品。他是我单位隔壁文化馆文学干部,专职写作的。个子高高,肩膀宽宽,留一头画家一样的长头发,再配上三毛爱人荷西一样的大络腮胡子,走起路来头扬得老高,在一般人看来那人有点怪,总是敬而远之。然而我与他一交往,才感到他非但没有一点专业作家的架子,而且为人善良、随和,性子实诚、耿介。在馆里,他不善于处理与领导、群众关系,人家恐怕老认为在几十号文化人的馆里他是唯一一个被中国文联出版社出过一本小说集——《X水颤悠悠》——的人,比较清高孤傲,也或许是因为这年头纯文学和作家在市场经济中的贬值吧,总之大家对他没多少好感。他跟我说,都快退休了,职称都还是个二级馆员,连人家几个啥事都不会干的年轻人都不及。他说时长吁短叹,感慨万端。我一边劝他,一边给他连连发烟,或者就岔开话题说说写作上的事儿。他这才情绪稍稍恢复了平静......

  

  近十年的交往中,我知道他很不容易。据他说自己是文化干部,工资不高,又不愿像别人那样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广告文学、报告文学,收入相当有限。二十一世纪了,还住在馆里九十年代初修的60多平米的家属楼里。老伴儿是企业下岗职工,早没了工作,退休金少得可怜。儿子先是在西安学美术,花了好几万元才毕业,毕业几年了没找到工作。大概是去年吧,才遇到一次招聘美术教师的机会,去了南山里一所农村中学教书。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我宽慰他道,这下好了。却听他说,不得轻松啊,这工作解决了,后面还要考虑买房子和结婚的事儿,压力大着呢!

  

  老王写作很是勤奋,写了不少作品,也到处发表了不少,以散文、中短篇以及微型小说居多。文如其人。他文笔朴实,思想厚重,故事里的人在身边都能找到原型来,语言具有咱陕南地方味儿。一开始不会用电脑,手稿都是成本成本的密密麻麻地钢笔字,写得一笔一划,让我想到江南女子针脚细密的刺绣,想到木匠师傅精美细致的雕花。因常常写作,视力不好,戴着个酒瓶儿底似的高度近视的黑框眼睛。看得出,写作于他,就如同儿子一样,不仅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寂寞生活的唯一慰藉。后来朋友送他个旧的台式电脑,学会了打字、写文章。但因为网费高,就从来没联过网。有几回往外发文章,就是拿了U盘到我们办公室来,让我帮他发到《散文》、《收获》、《文学报》和《小说界》等杂志社去。他经常在杂志摊上抄些大型刊物的电子邮件地址,和我商量作品该发给哪家最合适。待作品发出去了,他连声说谢谢了谢谢了麻烦了麻烦了。然后,可能是漫长的等待,或者是永无回音的石沉大海......

  

  接完老王爱人的电话,我一时无心做事,便早早上床休息了。但老是睡不着,老王的影子总在眼前晃,他说话的样子和声音也总在大脑里不断重现。直到后半夜,听到远处谁家的公鸡又叫鸣了,才疲倦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工作忙,抽不开身。直到下午我才抽个空闲,骑上绿源车,上了去城市西面几公里外的殡仪馆的路,我的忘年之交,我的文友,我的王老哥——他,正长眠于那里,这是我们最后的一面。虽然天气不错,阳光白亮亮的,但很是刺眼,风吹在身上,却冷在人的心头。

  

  转眼间,到了。这殡仪馆在秦岭脚下,背后青山巍峨,松柏森森。一进大门,就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花坛里的黄色菊花,在阳光下,在清风里,拼命地摇头。我拨通了老王爱人的电话,说是在西侧的一个厅子里。我便朝那里去了。脚下有些紧张,心想老王,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到了西侧大厅,见门口站了许多人,都是陌生面孔,个个表情凝重,说话的声音很轻。我刚要进去,老王的儿子迎了上来,头上戴着白布的孝帕,我们握手,我低声安慰他节哀,然后就见老王的爱人也从里间出来了。她形容消瘦,眼圈发黑,握过来的手瘦而且冰冷,但很有力。她说,X老师,谢谢你来看我们老王。你们原先经常在一起的,他常常说你人好,帮了他不少忙。这会儿他走了,我想总得替他跟你打声招呼才对。我说是是,王老师在心里是我的老哥。问起老王的病情,才知他原来是做过胃切除的,本来恢复得还可以,但这一二年为了儿子的婚姻问题呕了不少气,一、两个月之前住了医院。就在离世之前三四天,还因为对方逼着儿子要把他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儿子的名字而病情突转直下,这就匆匆地撒手而去了,才63岁啊......大姐说时,老泪纵横,我也不禁跟着落泪。

  

  大姐说的有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她说你们搞文字的都很命苦,但都倔强,不服输。我深有同感。但我想,正因为命苦,我们这才爱上了文字。文字是纯洁的、天真的、善良的,把满腹的苦水和心中的梦想倾诉给文字,最能得到慰藉和鼓励。说给别人,别人未必能够理解。试想,曹雪芹把《红楼梦》里满纸荒唐言说给皇上,说给贾政们,他们能听得懂吗?文字,是孤独中的伴侣,是寂寞里的心灯。靠着文字,世上多少苦难的心灵,勇敢地支撑起生命,迎受着命运的一次次打击。文字是抚慰一个民族苦难灵魂的犹如母亲一般的宽厚温柔手。如果没有文字,像史铁生老师、像老王这样的人,怕早被命运的魔手给拉走了......

  

  擦干眼泪,步入灵堂。周围摆满花圈,哀乐低回欲断,老王——我忘年的文友、我苦难温良的老哥,就静静地躺在中间。他的遗像——画家一样的长头发,再配上荷西一样的大络腮胡子——醒目地立在香烟缭绕的香案前,头还是高高地扬着,眼里发出无视命运的傲慢的光。我默默地拿了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用双手端端地插在那里,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给老王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大声喊道王老哥,小弟愿你一路走好!喊这话时,我又禁不住流下眼泪来。泪光里,也似乎看到了老王向天堂里一路走去的模糊的背影。

  

  临走,总觉得有什么放不下,我把老王的儿子——那个在乡村中学教书的后生叫到一边,对他说了三句话:一是找对象一定要看对方的心,不要太在意身材长相;二是父亲走了,除了好好工作,要照顾好老母,承担起当儿子的责任;三是有机会和条件的话,把父亲的作品整理好,再出个集子,让侍弄了一辈子文字的父亲在九泉之下得以放心宽心。那儿子很懂事,狠狠地点头,答应了。

  

  走出大厅,太阳依旧那么白亮亮得刺眼,风依然冷冷地胡乱吹着。唉,没办法,太阳和风怎么能理解人的心情,理解人世间的一切呢?

  

  ——谨以此文,悼念老王。

  

  (注:文中老王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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